此生故彼生

精神體之於哨兵與嚮導就像是不同型態的自我，將物種習性與人類的意志雙雙捻起後揉碎成團，結合為熟悉且陌生的存在：飛蛾仍會撲火，只不過理性高於本能，同時抑制了這種自毀行為。

與常人所想不同，哨兵與嚮導不會讓精神體隨意現身──當然，某些特殊需求的人例外──可團體生活勢必要讓所有個體互相適應，尤其是食物鏈之間本就存在無法輕易忽視的本能問題。

看著眼前比一般獵食動物還要更加可怖的紅眸，愛麗絲不動，連帶讓藏在身後的西方狍睜著汪汪大眼絲毫未眨，一人一鹿釘在那裡沒有任何動靜。

為了讓草食性的精神體習慣天敵，所有未成年弟子的課程都加入了抗壓訓練，力求往後團體戰進行時不會有精神體相互影響的事故發生。

但年輕的弟子們萬萬沒想到，今天的課程訓練中居然出現了傳說中的紅眼黑豹。

「雖然之前就聽說過虛空菩薩的精神體，可沒想到實際這麼嚇人⋯⋯」

「不知道隔壁肉食組的導師是誰，該不會是觀世音？」

「大人的精神體是佛蛇欸。」

沒有加入同學們的話題，獨身站在前排的愛麗絲趁著身後竊竊私語時趕緊深呼吸一口氣，讓西方狍主動靠近黑豹。

豹本來就是貓科豹屬，所以和大貓一樣，只是體型大了點的黑貓。

努力屏除西方狍想要繼續佇立原地的本能，愛麗絲說服自己，明明在上課前已經和柴郡貓的精神體練習過，西方狍被俄羅斯白貓揮了一拳也沒有任何害怕的反應，面對黑豹想必也是──突然覺得腦海中浮現的畫面有些不妙，少女只能繼續發散思維。

想想別的！剛才柴郡貓都和自己說了什麼⋯⋯對了，外勤組訓練，這是可是她努力得來的成果，柴郡貓看上去非常高興。

大抵是分神太過，等愛麗絲的視線重新聚焦於眼前，這才發現自己的精神體早已貼近黑豹，草食動物柔軟的鼻尖幾乎要碰上對方。

「通過。」

與黑豹擁有同樣眼眸的哨兵說道。

愛麗絲太過緊張，她甚至不清楚自己是否有和虛空菩薩對上視線，就被一旁的同門師兄帶離測試場，準備進行下一場訓練。

「等等會隨機分配一位肉食組的學生，你們只需要讓各自的精神體互動十分鐘就好，接著就是下一輪訓練。」師兄提醒，「指導員都會待在旁邊，不用太緊張。」

在對方的帶領下，愛麗絲從廣場來到用臨時建材圍起來的室外空間，看樣子是希望精神體在一對一的密閉環境會有什麼反應。

她輕撫身旁的西方狍，隨後在師兄的示意下主動推開門板。

然後，看見了不曾見過的人。

黑色短髮輕柔，連帶讓衣擺揚起同樣的弧度，屬於少年的身形尚且青澀，可單以一個背影而言對方卻擁有這個年齡不應該沉澱的幽深，宛若伸手便會被吸納其中。

原本以為對方是自己的搭檔，可師兄卻發出疑惑的音節，「欸？怎麼會是你待在這裡？」

跟在少女身邊的西方狍同樣看去，正巧看見與自己十分相似的精神體。愛麗絲眨了眨眼，看著少年轉過身的同時深陷一池澄淨暖色之中，尚未經過百年淬煉的封層。

不知為何，她忽然開口，「你好，我叫愛麗絲。」

沐浴朝陽之下的琥珀色眼眸猶似注入了光。

他回道，「亞爾林。」語氣中有某種不意察覺的情緒在流淌，像是蛇在蜿蜒。

「很高興能認識妳。」

名為亞爾林的哨兵揚起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