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膏糖
「掌櫃的,要二兩川貝母,要磨碎的,四兩紅棗,還有倆老薑,幾個羅漢果。」
藥房內,掌櫃的正收拾藥櫃,該添的添、人訂的藥揀出來,等等要包成包,正忙著,卻聽門外有人朗聲說話,人未到聲先到了,後才推門進來,瀰漫著藥味的空氣中因他的闖入摻入了些許河邊泥土的氣味,已經被藥味熏得麻木的抬頭看了看,一個衣著鮮明的少年大步走到櫃前,將一把野草往桌上放。
「再看看收不收山牛蒡。」那全是去了頭只挖根,紡錘狀、土兮兮的草枝,是大薊的根,正是要入冬,大薊最後一批花還開著,該謝的早自謝了,大薊在北方多以根入藥,沈碧虛就等著這個時節呢,今天往河邊去時見謝得差不多,要回鎮子上時沿路拿小刀刨了來。
「小郎君這草根割得早,是算著算著日子來的?」
掌櫃的知道大薊的收成差不多時間了,陸續會有農民或是山野村夫獵戶一籮筐一籮筐的運下來,沈碧虛算割得早的,可不就是算著算著日子來,然而即使是這樣,大薊也不是什麼能賣好價錢的藥材,不過是土物。
這一把草根去了土塊看著最多也十兩,不值幾個錢,但沈碧虛恐怕是自己拿著沒用,掌櫃的就順水與他做一個人情:「這樣吧,小郎君要的二兩貝母四兩棗,還有倆老薑、羅漢果,去了零頭算你五十文錢,你看這樣好不好?」
沈碧虛擅術數,與來西生活了一些日子,他也知道一些東西值幾多錢,而且這個藥房挺好,每格藥櫃子上明標價碼一錢多少銀,他略掃一掃,心裡估計發現沒有虧,就點點頭,乖巧地站在櫃前等掌櫃秤藥。
掌櫃的朝川貝母的藥格裡抓了一小把,手上一掂發現太多,才正要放掉幾顆,卻聽隔著櫃臺的那少年郎出聲:「太多了。」
他心裡驚訝,顛了些回去,說:「是太多了,小郎君何以知得?」
「看的。」沈碧虛如實以告,那雙眼珠似河邊的圓石子,從山澗中漱玉而下,明潤光亮,一點不假,可掌櫃知道,這樣的好眼力要不是執秤多年,就是看多了抓藥,否則是不會有的。
「小郎君莫不是家裡開藥房,來探敵的吧,哎唷。」他開著玩笑,把川貝母放到桿秤上秤準了,才倒到舂筒中。
「不是。」沈碧虛不清楚掌櫃只是在同他說笑,還回答他:「真的是看的。」
掌櫃也沒有細究的意思,這藥房招牌注重的是誠信和品質,但凡細心經營,不要了無醫德授人以柄,或是遭人暗害,在地深耕數十載一時之間要倒可是很困難。
他沒再提起這一茬,將藥材一併包好,遞交給沈碧虛:「來,小郎君拿好了。」
看著沈碧虛學得有些不倫不類的一揖,轉身離去,掌櫃的沒有多想一個小孩兒買這幾個東西是要做什麼,而沈碧虛出了藥房,往市場拐去。
前一日他路過市場的時候看見有個老伯在路上賣老梨疙瘩,那鴨梨成色不好,應是老伯種不動家裡的荒田,所幸讓裡頭的果樹隨便長著,北方氣候冷,梨裡的水不多,味甜卻又柴又乾。
那梨要是這樣擺著,曬著曬著兩天就要壞了,沈碧虛看見了就想,這梨乾吃不好吃,那可以做成梨膏糖啊!
梨膏糖是南方傳過來的糖,說是糖倒也不太對,它應該是一種保養食品,介於零嘴和藥品之間,用以止咳化痰、開胃順氣,橫豎是梨做的吃多了傷胃,可是只要不貪飲,冬日乾冷可以兌熱水化開了喝,甜甜的也比茶好喝得多,有了梨清膏,誰要喝茶啊,又澀又沒味的,他覺得說茶如何如何香的人大概都是在附庸風雅吧。
平時不咳,也少見著梨子,就少想起了,他的孩提時期相當常當作零嘴吃,雖說不上想念非常,想起了卻又抓心撓肺的,在街上踅一踅都會想折回去看看那梨賣得怎麼樣,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想買還是不想買,索性先去把佐料買起來,這樣這梨是不買也得買了。
沈碧虛用便宜的價格買下了一布袋的梨疙瘩,有些因為多放了一天,表皮有些爛黑,看起來比昨天醜很多,回去還要把不能用的揀出來,在那之前,先拐去有枇杷樹的人家跟他們「借」幾片來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