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完美的作品
昏暗的房間裡只點起了一盞被竄進來的冷風吹得顫顫巍巍的小油燈,男人陰晴難辨的臉龐在微弱的光線下搖擺不定,一雙平靜的綠眸漠然無情,被包裹在塑料手套下的修長手指捏住鋒利的手術刀剖開那沒有半點生命氣息的殘軀。
把泡在血水裡多時,已然發漲變皺的肌膚割走,把骯髒醜陋的內臟去掉,直到那張皮囊被全部掏空,乾淨整潔為止。
德斯爾細心地剔除著黏附在骨頭上的碎肉,專注得如入無人之境,連身後的門被悄悄打開都沒有發現。
「這是新的人偶嗎?他的眼睛好漂亮!」
身側突然響起的歡快聲音令德斯爾動作一頓,他扭頭,尤狄特正眨著眼睛興奮地捧起桌上一個裝滿泛黃色液體的瓶子,裡面那對死氣沉沉的棕色眼球不理會他晃動的幅度始終直直地盯著他看,與他天真生動的藍眸形成詭異的對比。
「嗯。」德斯爾活動了下因工作多時而變得僵硬的脖子,「就是看上了他的眼睛。」
「那跟我比起來,德斯爾覺得誰的更好看?」尤狄特俯身把臉湊到德斯爾面前,比天空更加蔚藍的雙眸此刻寫滿好奇,沒有摻雜任何別的情緒,就是純粹的好奇。
少年纖長的睫毛一下一下地眨動,彷彿有某隻小貓用爪子在德斯爾心裡一下一下地撓著,不重不輕的,卻令他心癢不已。
有那麼一瞬間德斯爾覺得自己的呼吸被抽走了,直到尤狄特嘟著嘴催促著回答才回過神來。他脫下沾滿血跡的手套把它扔在一旁,骨節分明的左手撫上尤狄特的後腦,沿著燦金的馬尾一路往後帶,然後手腕在半空中優雅地轉了一圈又一圈,接著食指和無名指垂回身側輕輕一勾。
尤狄特昂起頭顱,緩緩地把自己的嘴唇貼到德斯爾的唇上。德斯爾的右手也繞到他身後不知作何動靜,他看不見,只是感覺到唇上冰冰涼涼的,就像自己的體溫一樣。
很快,德斯爾右臂一展,五指張開,尤狄特便乖巧地抬起雙臂。隱藏在華美西服下的纖細肢體流暢地舉到肩膀的位置,再從兩邊環住德斯爾的脖子,緩慢而優美。
得到滿意的親吻後便拉開了距離,德斯爾全神貫注地凝視著尤狄特無邪的雙眼,低語道:「你是我最完美的傑作,尤狄特。」
他抬手撫上眼前這張白晢無暇的完美臉龐,深沉的綠眸裡翻滾著足以把一切光明吞噬的暗湧,那是永遠無人能理解的欲望和執著。
好想再殺他一次。
現在這樣還不夠,遠遠不夠。
德斯爾的指尖徐徐下移,滑過尤狄特冰冷的臉頰,再到不會滾動的喉頭,最後是不再跳動的心臟,他的嘴角不自覺地浮現出一抹微笑。
尤狄特是一個意外。
那天晚上德斯爾出門為人偶收集材料,他的計劃十分周全,也順利地在預期的地點得到想要的東西。然而在他清理時,一把清脆的聲音打破了他的冷靜。
「你這樣洗不乾淨的啦。」
德斯爾猛然回頭,手中的刀不由分說就刺出去,準確命中對方的胸膛。意料之外的取材行動令他的臉濺上不應存在的腥臭,確定來人倒地不起後他才敢鬆一口氣。
眼尾撇過那散落地上的絢麗金髮,德斯爾心思一動,本著能用就不要浪費的精神湊過去看看這倒霉蛋的長相……
他用盡畢生功力,罕見地花著不多的耐心把對方的皮相和骨骼完整地摘取下來。德斯爾有預感,這將會是他此生最滿意的作品。
「先生你好,能告訴我這裡是哪裡嗎?哇,你不就是殺我的那個人嗎?你把我撿回家了?你膽子真大!」
當尤狄特開口說話時著實把德斯爾嚇了一大跳,然而他表面上還是沒什麼表情,只是感到一股莫名的寒氣吹過背脊,正在操控人偶的指節都冷僵了。
尤狄特見他不回話,奇怪地眨了眨那雙幾天前才被德斯爾小心翼翼地剜下來的漂亮藍眼,歪頭一看,發現自己的手臂和腳正以一個古怪駭人的姿勢扭曲著。
沒有露出一絲害怕,他甚至可以說是興致勃勃的,眼裡閃著孩子氣的光芒:「我還可以扭成這樣啊!我以前都沒發現!不對,那我現在這樣算是死了還是又活了呢?」他自言自語幾句後又看向還未反應過來的德斯爾,向他拋出共同思考的邀請,「這位先生,你覺得呢?」
我覺得見鬼了。德斯爾當時冷著臉在心中默默想道。
「最完美的定義是什麼呢?你以後還會有更多的作品,到時候我還會是最完美嗎?」
帶著疑問的語句成功帶回德斯爾的思緒,他揉了揉好奇寶寶柔軟的髮頂,在他清冷的臉頰上親吻著,嘴唇廝磨著那光滑冰涼得令他不願離開的肌膚喃喃:「會的。」
手指輕彈兩下,尤狄特溫柔地捧起德斯爾的雙頰,在他額上印下一吻。
你永遠都是我最完美的作品,我們會永遠在一起。
德斯爾向來冷漠的臉上泛起一個沉醉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