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贈禮
春天果然還未離去。
艾利亞斯快步走到了街道上,甚至他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快步,春夜微涼的風像是某種醒酒藥,就算艾利亞斯並沒有喝多少酒、也並不是那麼容易醉倒的人,此刻卻如同大夢初醒,春日的涼風吹拂著詩人的臉頰,但是他全身上下卻是溫暖的。
身上的衣服不是熟悉的紅色上衣,而是剛剛從他人手裡接過來的衣物,空氣似乎沒有他想像的那樣冷,而是充滿了水氣的、充滿了溫度的。
後背上彷彿還有著他人的體溫。
艾利亞斯下意識的摸了摸肩膀,就算夜風已然帶走了所有本應留存的香氣,詩人卻彷彿還嗅聞的到那陣酒氣,以及洗浴過後指尖留存的肥皂香味。
然後艾利亞斯就沒有再往下想了。
不該熱的地方被年少血氣方剛給催化了,艾利亞斯像一尊雕像一樣站在大街上,用一種近乎懺悔的表情看著自己的下半身,連一旁行乞的老人都像是見了鬼一樣閃避,對這個莫名其妙站在路中間石化的年輕人投以疑惑的眼光。
「艾利亞斯,在想什麼啊……」
詩人咬牙切齒的跟自己對話,明明就只是一般的狂歡與醉意,一般的清洗與更衣,但是對方的舉動--
是的,在酒精的催眠之下,似乎讓人哪裡難耐了起來。
男人的耳語彷彿還停在耳畔,詩人嘆了口氣,終於感覺到自己又有點發冷了。
春天的風還是能讓人冷靜的。
他帶著有點昏昏沉沉的腦袋、總覺得還帶著熱度的肩頭,這才慢慢的走回了自己的住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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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隔了好幾天才把那件衣服洗好曬乾,並準備還回去給它的主人。
不知道是那個溫暖的夜晚讓詩人羞於面對什麼、還是春日帶著潮濕的風真的晾不乾衣服,約莫一個星期後,艾利亞斯才帶著疊好的衣物,重新走向了那間肉舖。
那不大不小的店面一如既往的敞開著,艾利亞斯走近,卻發現並沒有看見那人的身影。
「啊……不在嗎?」
艾利亞斯喃喃的自問著,一邊在店面前停下腳步。
這樣的空白又讓他多了一點思考的時間。
會不會其實還並不適合歸還?
或許那日對方只是因為醉了,才有如此親近的舉動,如若酒醒之後想起,不知會不會反倒覺得尷尬。
雖然其實一切都沒什麼不妥,都只是再正常不過的酒後夜晚。
艾利亞斯不自覺皺起了眉頭,半低著頭思考,彷彿真的面對了什麼天大的難題,才會讓這年輕人站在一家販賣肉品的舖子前面沉思了起來。
「--艾利亞斯?」
直到那個熟悉的聲音叫住了他。
艾利亞斯猛的抬頭,就看見霍里斯從舖子的窗口看著他,一臉的困惑。
「你來了啊,我還正想著什麼時候還你衣服呢。」霍里斯說到,一邊有點遲疑的詢問。
「怎麼了嗎,我剛剛去後面拿東西回來,就看你站在那邊一動不動。」
「啊…………沒事,抱歉讓您擔心了,霍里斯先生。」
艾利亞斯很快的反應過來,他朝對方擠出一個微笑,同時也放下了心中的大石。
--太好了,他看起來很正常。
但是同時另一個自我懷疑也升了起來,從頭到尾就只有我一個人在覺得想太多嗎?!
他看著確認自己沒事後、就回頭幫自己拿衣服的那個背影,艾利亞斯搖了搖頭,甩掉那些有的沒的的想法,以及一個星期前的回憶。
「喏,你的衣服。」霍里斯這次直接從店門走了出來,他把那件慶典時穿著的紅衣服遞回給艾利亞斯,一邊說到。
「那個……上面那天不小心被我弄髒的地方,我有用肥皂洗乾淨了,應該沒有留下什麼味道或是污漬。」
「那天麻煩你了,真是不好意思。」
霍里斯有點不好意思的補充一句,露出了一點點彷彿是難為情的表情--當然,也可能是艾利亞斯的錯覺。
「啊、哦……謝謝……」艾利亞斯收下衣服,的確被洗的很乾淨,而且還有著……
--那天晚上的那種肥皂味。
詩人的眼睛一下就為自己的想法而瞪大了,他死死看著那件衣服,像是如臨大敵一下,霍里斯就站在艾利亞斯面前,在那個空白的五秒鐘裡面挑起了眉毛。
「呃。」男人終於發聲,打破了詩人跟衣服的思想鬥爭。
「怎麼了嗎?」
「沒事!」艾利亞斯很快速的回答,用力抬頭的瞬間差點撞到正想湊過來看看的霍里斯。
「啊,抱歉……」艾利亞斯反應過來摸了摸自己的額頭,才微笑著說到。
「謝謝您還幫我洗乾淨,沒問題的。」
他接著把對方借給自己的那件衣服拿了出來,連帶著一個木頭的小盒子。
「霍里斯先生借我的衣服,我也洗過了……」
他想起什麼似的,笑著補充到。
「很保暖,至少那天回家路上沒有讓我著涼。謝謝。」
霍里斯接下衣服,在聽聞對方的話之後也停頓了一下,才點點頭。
「嗯,那就好。」
艾利亞斯手忙腳亂的打開那個隨著衣服一起拿出來的盒子,霍里斯瞬間聞到了一陣似有若無的香氣,他皺了皺眉,似乎熟悉的有些印象,卻又……
「然後這個,」確認完的艾利亞斯終於放心的闔上蓋子,把木盒整個遞給了霍里斯。
「想說最近總是常常麻煩霍里斯先生,所以作了點小東西,想說一起送給您。」
「希望您不嫌棄。」
艾利亞斯微笑著補充到。
霍里斯看了看那個盒子,又想到對方的話。
總覺得都是我在麻煩他啊…………
「那是我之前在市集賣過的小香瓶--的改良版,想說霍里斯先生看起來不太會配戴金屬的物品,就改成了木頭製,而且也更容易散發香氣。」
艾利亞斯自然不會知道對方心裡在想些什麼,只是自顧自的解釋著。
「瓶子裡我放了葛花的萃取液,稍微可以解酒……」
說到這裡,艾利亞斯停頓了一下,露出一個苦笑。
「想說您感覺比較……比較容易喝醉,如果有時候自己在外面、沒有同行之人的話,總是稍微醒酒一下,比較安全。」
霍里斯看著詩人的笑容,幾乎是下意識的問了出口。
「我那天……還有上次兼職的時候,沒有太給你添麻煩吧?」
明明知道自己的狀況就是那樣,但是卻仍然在對方提到解酒時忍不住問了出口,艾利亞斯愣了一下,連忙揮揮手。
「沒有的,沒有這回事……喝酒嘛,總有不小心喝太多,或是因為身體狀況而不勝酒力的時候。」
艾利亞斯有點急促的解釋著,似乎怕對方誤會自己送禮物的真意。
「我送這個只是……」
「…………我知道,抱歉。」霍里斯問出口才意識到這個問題有多奇怪,連忙打斷了對方的緊張。
「禮物很好,真的,謝謝你。」
「啊…………」
艾利亞斯眨眨眼,這才想起來還有什麼沒有說到。
「那個……香瓶,瓶子裡我還放了一點薰衣草。」
「因為葛花實在沒什麼味道,想著姑且還想讓他更香一些,就放了一點平時我喜歡的香草。」
詩人看著對方手上的盒子,才緩慢的補充到。
「薰衣草也有好夢的功能……所以,應該還算實用的禮物吧。」
詩人有點難為情的笑了。
霍里斯點點頭,看著手上的乾淨衣服以及木盒子,正想說點什麼,就又被有點侷促的詩人打斷。
「抱歉佔用您這麼多時間,霍里斯先生還要營業的吧。」
艾利亞斯向對方微微欠身,那雙堇紫色的眼曈看向對方,似乎總帶著一點窘迫跟緊張。
「那我就先走了,我會……會再來找霍里斯先生買肉品的!」
「啊,艾利亞……」
詩人說完就急急忙忙的離開了,等霍里斯反應過來要叫住對方時,早已只看得見詩人那墨綠色的斗篷。
霍里斯站在原地,他打開了那個木盒子,裡頭的確是一個木製的、上面有著些許簡單花紋的小瓶子,那種有點熟悉的香氣更強烈的飄散開來。
他拿起瓶子嗅聞了一下,木頭本身的氣味,混合著裡頭液體的香氣在鼻尖停留。
他想起來了。
「這是…………」
那天他聞到的,艾利亞斯身上的香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