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旱鴨子。」

「旱鴨子。」


  坐在他前面的同學很煩人。

  開學沒幾天後,直井影千代是這樣想的。第一天認識就很自來熟的喊著自己的名字,下課的時候常常就轉過來找自己聊天,有什麼分組的時候也是先拉自己過去才去找其他人。

  「我說,你沒朋友啊?不然幹嘛一直來煩我。」

  不知道過了多久,在對方一下課之後就喊著影千代轉過身來找自己的時候,直井忍不住皺起眉頭丟了一句回去。他看到那雙淡紫色的眼眨了眨,接著面前的人就露出淡淡的笑容。

  「我想跟影千代做朋友啊。」
  「喔是喔。」

  直井撐著頭,一臉不以為意的回了一句。這種話不是沒有聽過,反正到最後都會被他的態度嚇走。直井是知道的,自己這個不討喜的個性,不過這也不是最初就是如此,只是順應著環境的變化做出個成長而已。假如沒了這層堅強,他遲早會被壓力所壓垮吧。最初確實想著是不是該對同學放鬆一點,可是不知不覺間,他也忘記了怎麼對人溫柔。

  假如是無法接受他這點的人,成為朋友也沒什麼意義。反正也用不了多久,對方就會膩了,回到正常的朋友群之中吧。

  內心抱著這種想法,他任由柳澤繼續嘰嘰喳喳地講下去,自己則是轉頭望向窗外,裝作一副不在意的樣子,聽著對方說的所有話。那是源自於不該有的期望。

  日子一天天過去了,原本直井預期的是可能隨著他一次次的缺席,坐在前面的那人也會開始對自己失去興趣,而他可以回到最初的,一個人的小世界當中。但事實卻與他的想像背道而馳。不論中間請了幾天,回到教室的時候總是有個人笑著在他的座位前跟自己打招呼,空蕩蕩的抽屜也會在不知不覺間擺了份筆記還有講義,雖然那個筆記有時候還會參雜一些像是「喜歡吃什麼?」、「喜歡什麼樣的音樂」之類的與課堂毫無關聯的問題。

  「你還沒放棄啊?」

  等到櫻花凋謝之後,在盛夏的某天,直井最終還是脫口說出那個疑惑。而就和不久前一樣,回應他的是好像帶了點傻氣在內的笑容。

  「等到影千代承認我們是朋友為止,我會繼續下去喔。」

  「⋯⋯無聊。」無聊的想法,無聊的承認。這些話到最後一點保證都沒有,只要隨著時間過去,總有一天會消失,「下一堂是游泳課吧,快走。我等不及要嘲笑你不會游泳的蠢樣了。」

  「咦?影千代記得我跟你說過我不會游泳?」

  直到柳澤反問了那一句,原本站起身的直井才愣了一下。那是對方在自己裝作讀在意時所提起的話題,他不應該記得才對。只是在不知不覺間,他就把柳澤說的所有話記了起來,明明根本不該這樣表現出來的。

  「——吵死了啦死旱鴨子!我好不容易回來上課,你不要在那邊拖延我上課的時間。還不趕快給我走!」

  配合著破口大罵的是大力踹了一下對方桌子的腳,突然的巨響引起了周遭其他人的注意,但一看到來源是直井,其他同學卻又覺得不意外的轉回頭,紛紛準備離開教室去泳池。

  「影千代⋯⋯」

  他聽到了柳澤跟平時比起來少了點活力的聲音,再加上望向自己的不再是那張傻氣的笑臉,而是有點訝異的表情。

  啊啊,還不用對方放棄,自己就搞砸了。

  他彷彿可以聽到有誰在耳邊這樣嘲笑著自己,而他卻什麼也做不到,只能握緊拳頭站在原地。

  「剛剛那個旱鴨子該不會是綽號吧?你終於第一次用『你』以外的方式稱呼我了呢!」

  就在他做好了心理準備時,完全在預料之外的回應反而讓他睜大了眼。那人並沒有被自己的話嚇到,也沒有因此而受傷;甚至是露出了開心的笑容。

  「這樣我們就是朋友了吧!你都幫我取綽號了。」

  「⋯⋯隨便你怎麼說。」

  直井撇過頭,小聲地丟下一句後就抓起自己放著泳褲和毛巾的袋子往外走。而他也確實的聽到了慌慌張張的跟在自己身後的腳步聲。

  這或許是第一次,有同學這樣只用笑容與善意對待自己。
  這或許是第一次,他在學校露出了笑容。即使那個表情因為他低著頭而沒有被任何人看到。
  這或許是第一次,他覺得自己交到了朋友。
  而他也不介意,這成為他的最後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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