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餐

空氣中有昨夜松針柴火燃燒殘留的淺淡氣味，燥得人剛起床時喉嚨乾乾癢癢。

房間裡該放台加濕器，他想。

林昀川赤著腳踩過被曦光投亮的木地板，上下就一件淺格紋睡衣。他昨晚到後來迷迷糊糊，累得一根手指都彎不動，不知道是兄弟裡的誰給他套上的。尺寸偏大、單薄織料堪堪遮到大腿根，沒有褲子穿。

他走到冰箱前拉開門，冰涼氣息「呼」地湧出，玻璃瓶裡的冰水泛著冷光，林昀川皺皺鼻子沒忍住，轉頭打了個噴嚏，正準備關門，聽見了後頭聲響。

丹增穿著同款格紋睡褲、裸著上身湊近，長年騎馬放牧的身形寬闊結實。他慣性地替林昀川把落肩的睡衣領口往上提，吻了下落跑愛人的臉頰。

「早。」丹增的嗓音有一點剛醒的低沉，「這麼貪涼小心感冒。」

林昀川點點頭，喝涼水被抓現行心有點虛於是「嗯」了一聲，聲音有點啞，但又跟平時睡醒的時候不大一樣。他把水瓶遞給丹增：「我就喝一點而已，有點燥，喉嚨太乾了。你喝冰水嗎？還是想做酥油茶？」

丹增想了兩秒，脣角掛上不說破的笑意。前幾日他不在家，昨天晚上的確狠下心來弄了很久。他接過水瓶直接就著瓶口喝，還沒嚥下，索南就像高原上剛冒頭的太陽那般從冰箱門後探出來，睡眼惺忪地打了聲長哈欠。

裸的。

「……你又沒穿衣服？三歲小孩啊？」林昀川有輕微近視，晃眼一片矯健肉色，這種刺激對晨起的男人算不上友好，他抱怨，帶著慣見後的無奈。

索南懶應，撓撓後背，直接從隔層提出一罐奶，回頭撇嘴：「你也沒穿褲子啊。」

林昀川一瞬間耳廓漲紅，提起嗓子：「這、這是你哥的！而且我有遮住重點，還有穿內褲欸。」他把上衣下擺掀起來自證，白條褲頭貼合的腰胯下連著勻稱不清減的大腿，骼形溫潤的膝蓋，順著弧度韌實的小腿肌一路延伸到秀氣的踝骨，令人憶起握手裡的感受極佳。

索南大大方方欣賞，心笑林昀川總搞錯重點，面上淡淡地說：「所以才說你是我們家的小朋友。」

「別把肚臍眼兒露在外頭。」丹增站在林昀川後面，替他將掀起的衣襬往下放。對於弟弟的壞心眼，他向來抱持著三分縱容。

「至少我沒在公共區域裸奔好嗎。」林昀川完全沒意識到自己在送福利，沒好氣說道。

冰箱門還沒關上，索南已經喝完整瓶牛奶，打了一個滿意的嗝。「你們吵的太早了……我還沒睡飽。」他把空瓶放進洗水槽，語氣懶洋洋的朝林昀川走過去。一邊晃動睡僵的脖子，鬆筋弛骨，盯著人瞧的神色卻像準備撲倒獵物的肉食動物。

「欸、你幹嘛？君子動口不動手喔......」林昀川心覺有異，話還沒說完就想往丹增身邊躲，下秒整個人就被索南一把從腿側勾起，扛上肩頭。

「你起得太早了，小朋友要多睡才會長大。」索南愉快地口吐歪理，當下轉身往房間方向走。

「喂喂喂！你放我下來——我還沒吃早餐啦——」林昀川一邊笑一邊掙扎，睡衣被蹭的往上縮，底下光著的兩條腿晃得亂七八糟。他一開始很討厭索南這樣，好歹也是個四捨五入要一百八(？)的男子漢，被扛來扛去不免是一種藐視，交往以後被索南這樣亂來，反添情趣。

「丹增！！」林昀川笑出鵝叫，撐起腦袋從索南肩頭向後看，求救又不忘交代：「快來救我——啊不對！我要吃蛋餅，蛋餅！我要粉漿裡面加了青稞的那種——！你先弄好再救我。」 這種聽起來不倫不類的東西其實藏區裡是沒有的，只不過有次林昀川睡得迷迷糊糊說好想吃蛋餅，丹增就上網自學了一下，融會貫通就做出了令林昀川想念又驚豔的“混搭家鄉味”。

丹增站在原地看了一眼，端起沒喝完的水，搖了搖頭，笑意慢慢浮上嘴角。

上回磨粉留下的炒青稞還有剩吧，他想。

「……你確定你現在最想要的是蛋餅？」 

回到房裡，林昀川還想做點意義上的掙扎，被索南往床上一帶，整個人像塊軟綿豆腐，跌進還有些許餘溫的被窩裡。 

「啊！你不準親我！你還沒刷牙......唔！」林昀川其實不在乎索南嘴裡剛喝過牛奶的味道，不過就是想推開直往自己面前湊近的腦袋。

「這是早餐。」 

也不知道說的是誰的早餐。

嘴沒親上，索南把臉埋在他脖子邊，細小的嘬吻一點一點沿著頸側往上爬，「時間還很早，再睡一下嘛……」半哄半迫的嗓音低微，語氣沒什麼力道，但對林昀川很受用，屢試不爽。 

林昀川果然消停了，但動彈不得，整個人在索南懷裡縮成一團笑到臉紅。

「你笑什麼？」粘人的大狗問。

「你吃醋了對不對？」

林昀川大部分時候都有點遲鈍，這種事情上又有點敏銳，索南被他這麼一說就很煩，一邊是自己哥哥，一邊是喜歡的人，這兩個他都喜歡的很，哪邊都放不下，要偏心都選不出方向。

「誰吃醋了？」他不想承認又對林昀川無計可施，最後乾脆繼續歪理瞎說，「我看是你吃醋，來，讓我來哄哄你......」嘟嘴作勢就要往林昀川嘴上吻。

林昀川也很懂見好就收，他們三人的平衡就靠這種心照不宣的默契。他主動地在索南的吻要落下以前將下巴往前湊，精準地叼含住索南的下唇，靈活舌尖略過齒列纏著人的舌頭繞。索南壓下去與他接吻，捧著下頜的手指伸進髮間一點一點的搓揉，林昀川被揉得舒服，哼哼兩聲。

剛睡醒的男人都經不起撩，兩人被窩一通亂滾，換氣間隙咂嘖響亮。索南氣息逐漸加重了，下腹的東西硬起來撐進林昀川的睡衣下擺。

情勢看似有人能先吃上前菜，林昀川要的就是這種效果；他出手將索南一推，作勢要翻身騎乘，但短瞬間趁機滾出被窩，一下子在床邊站起來，動作迅速無比。

「？！」比起性情奔放的草原民族，林昀川平時床上還是比較保守，少有這種主動。索南會意見獵心喜，自然願意順水推舟，林昀川這種出人意料的行為倒是讓索南一下子沒反應過來，俊朗的臉上出現少有的愣怔。

「好了可以了，我被哄好了，謝謝您了啊。」林昀川計策得逞，嘴角掛笑煞有其事地宣布，無視索南短暫的驚呆，把人拉起來，毫無安慰實感地抱著人拍了兩下後背，不忘垂眸多欣賞兩眼索南腿間如月初升的景色，「呦，小朋友的確多睡才會長大。」語氣跟笑容全都賊兮兮的。

「欸你竟然騙我喔？！」索南難以置信，台灣腔都飆出來了。

「沒有啊，是有人說要哄我的啊。」林昀川竄跳著避開了“有人”手臂能撈捕的範圍，「哄好了就該吃早餐了。」他邊說邊點頭似地自圓其說，眼尾都笑得像半眯著，也像卡通片裡老是欺負灰色大貓的咖啡色老鼠。

細碎的油跳聲響與酥油茶的濃郁氣味從沒掩上的房門外往裡鑽。

「你倆可以出來吃早餐了啊。」房間外丹增在喊。

林昀川怕被報復，趕緊衝出去，後腦勺一撮頭髮亂糟糟的翹起來。

索南又打了個哈欠，坐在床邊緩，用手撐著下巴看著那飛也似的背影。

早餐沒吃上，還有晚餐跟宵夜，不虧。

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