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高 | 兵不厭詐

敢高 | 兵不厭詐

Haruru


Summary:

*M28中途+尾,少許捏造

*敢<-高,單箭頭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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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敢助君⋯⋯死了?」


自己拚盡了性命所救下之人,就因為又一次的失誤而再次永遠消失在他面前,縱然諸伏秉持著死生有命,但他可不能接受這樣的結局。


掉下懸崖之際,大和聲嘶力竭地喊了聲自己的綽號,他想,這大概是他最後一次耳聞了,人生終有一死,誠不足惜。他也不是不想愛惜自己的性命,而是惜大和的命惜得比自己多那麼一點,他已經失去得夠多了,不能連唯一曾守護住的事物都棄之不顧,所以,他寧願用自己來換,畢竟他從不吝嗇於給予。


諸伏單手扶額,微慍,卻未體現在面容,他闔目,任由一顫一動的上眼皮牽扯著眉睫,像是唱針在黑膠唱片上跳動一樣,但此刻演奏不出優雅的曲目,只有愁雲慘霧的悲慟,他認為是自己太久沒有好好睡上一覺,才使得眼皮落得如此個下場,但大和如今卻能夠替他做到,並且從他目光所及之處永遠地遁逃了,長眠在長野的白雪下,他認為自己僅是有些怔然,不覺傷心,也許他推斷以他們多年的默契,這只是兵不厭詐的一種戰術,也或許是因為他的眼淚在數十年前的長野就流光了。


諸伏盡量用內心僅存的理智壓下從病床上坐起的衝動,輾轉從病房外的討論聲得知好友的死訊,甚於子彈擦過左股又掉入寒冰中的痛楚,他輕撫自己理應需要修剪的小鬍子,那是因摯友的一席戲言而得以保存至今,反正自己也十分喜愛諸葛孔明,所以心甘情願。至少他是打從心底真心歡喜,思至此,不免暗自神傷,明明他們也曾經意氣風發,可最後卻只落了個物是人非的結局,這教他如何甘心?大抵是內心活動的起伏過於激烈,麻醉漸退的傷口復使他感到難受,但他又不得不保存那份餘裕,佯裝若無其事,用一貫雲淡風輕的態度來掩蓋慍色,氣定神閒的態度毫不讓人看出一絲端倪。


夜闌人靜,傷口帶來的陣痛和失去摯友的痛楚相較之下不值得一提。諸伏的手撫著腿上纏著的繃帶,小心翼翼地走出病房,他依循著醫院昏暗的照明,一跛一跛地向電梯門口走去,欲登上天台看著雪白的長野山脊,即使天冷,但他還是待到了拂曉,就像那些童稚時曾和大和及上原所度過的夜晚般,可此夜更加漫長。


月明星稀,烏鵲南飛。他擅長在長野的夜晚尋找北極星,也許也因和兒時玩伴的互相競爭有關,他們總喜歡在那樣的黑夜,搶先在一片星輝尋得最特別的那顆,再趾高氣昂地向對方邀功,有時是他,有時是大和,由衣是直到過了幾年,習得如何尋找北極星的方式後,才加入他們的遊戲,是一直到家中發生了變故,遊戲的進行才戛然而止。


但諸伏一直沒有告訴兩人的秘密是,他在這幾年也找到了對自己而言最特別的北極星,可惜他在南極,無枝可尋來依。


必須承認,他的腦海在一瞬間曾閃過糟糕透頂的念頭,他想,若掉入冰層就能夠在對方留下刻骨銘心的痕跡,或許也還不錯,就像景光手機上的彈孔,在他心裡鑿了個深不見底的窟窿一樣。


那時墜入冰窟中的他並不覺寒冷,彷若來到了溫暖的南方小國,直至觸碰到景光毫無溫度的手掌,他才發覺自己的思念遠比想像中得更加深沉,深沉到能夠建構出一幅烏托邦的肖像,那兒陽光和煦,而他和弟弟會在那兒重新迎向他們的新人生。彌留之際,倏地寒意如潮水般襲來,直到冷冽攀附四肢百骸,他才伸出手臂,用最後的力氣朝天際開槍。


才剛將自己從思緒中抽離,藥效退掉的痛楚便接踵而來,他不覺寒風刺骨,反而從容地從口袋裡掏出止痛藥,像是囫圇吞棗般隨即吞下,他早已習慣在辦案時承受在皮肉上的折磨,那比內心被拿來千刀萬剮要來得好,總比夢見大和敢助被埋沒在高山峻嶺下好。更何況,依他的狀況能夠墜崖生還,又沒有發燒簡直是奇蹟了,那厚冰層底下冰封的思念和從子彈橫擦過所滲出的血水交融,織出他們抵達不了的未來。


02.


兵不厭詐,但軍師卻情不自禁地對這場計謀生厭。


諸伏寧可相信這是一場為了牽引真兇所設下的騙局,以往時日,他們利用詐死來欺敵的策略也是層出不窮,所以諸伏馬上就聯想到那處了,他如是想著,可想著想著,過了很久也無人告知他真相,甚至懷疑起這是否為一場單元劇,觀眾等著在電視機前看到他憂心忡忡的臉,節目來到尾聲時,再公布答案,整人成功四個字便會大大地出現在他的頭上,他縱然冀望,但理智告訴他,現實世界沒有如果。可他也不接受亡故的說法,活著見人、死了也要見到全屍,那是在摯友的意外發生時,他反覆在心底念叨的語句,他相信、卻也不信,如今他和大和復成為一個封閉的循環了。


良久,他從天台上離開,趁著晨曦來臨前回到病房,濕透了的風衣外套、襯衫和領帶,多虧有高木警官的幫忙而得以送洗,如今又能夠穿上,得體地出現在眾人面前,諸伏不喜歡醫院的味道,消毒水的味道太嗆鼻了,過於容易讓人憶起十個月前的山梨,於是他稍作淋浴和盥洗便逃離醫院,將小鬍子修剪完畢,捎上些備用的藥品,匆匆趕至上原身邊。就算無法奮不顧身地像十個月前將犯人逮捕歸案,但他至少仍有機會能夠揪出一切的始作俑者,以示計畫結束,讓躲在暗處的大和現身。


是啊。如今看來,大和毋庸置疑已經消失在他的生命中了。


諸伏認為自己必須抱持這樣的念想,才不算辜負了摯友欲欺敵而所裝出來的假象,他讓自己適應再次沒有大和的辦案環境,但和十個月前毫無二致,越想融入,卻越適應不良,就像當年父母親和前陣子才得知的景光的事相同,大和也帶給了他一定程度的後遺症,並且沒有解藥。


他仍懷抱著一絲摯友會回來他身邊的冀望。


03.


「兵者,詭道也。」


孫子兵法的句子出現在耳畔,才驗證了他的臆測。心臟怦怦直跳,諸伏很久沒有心悸了,上一次還是見到黑田管理官的那張兇神惡煞的臉,他分不清此時是緊張、興奮,抑或是欣喜,那些情緒都離他太遙遠了,心跳加速僅是本能反應罷了。此情無計可消除,他怔怔地看向發出聲音的來源,用眼神掃蕩著他全身的每一寸,確認他就在那裡,腦海牽扯回十個月前那個大雪紛飛的夜晚,但今日不同往昔,活生生的希望就杵在了他的面前,並說暢意言說著他書袋裡的金科玉律,若要為這份心情定義一個詞彙,那他必須承認,他慌了。


「是這樣用吧,コウメイ?」


他慌得徹底。隨著最後的不安被扯出、銷毀,諸伏眼底閃爍著晦暗不明的光,他的餘裕差一點就要被悉數奪去,但還是從未失去從容,愣神之際還能夠輕鬆應對大和明知故問的態度,連他都想替自己猶如戲子般的演技鼓掌。


「是。」他頷首莞爾。




果然,他是他唯一可以成功留住的。




那份信任復回以往,不安全感因那拄著拐杖的高大身影出現,而盡數消弭,諸伏知道自己能夠完全將信任予大和後,禁不住會心一笑,以往的疑慮就像是多疑的猜想。


畢竟——他可是大和敢助,像他那樣的人,會盡力活著回來見他的。


他們仍有機會可以鮮衣怒馬,不負韶光地勇於前行。他總覺得容許自己蹉跎太久了,才會讓一切曾經擁有過的事物和自己擦肩而過,但在已然逝去的光陰裡捶胸頓足,不如現下負隅頑抗來得有意義。


兇手的身份早已昭然若揭。他人想,縱然諸伏未知真相,但以他們二人心照不宣的默契必然早已知曉詐死僅是為兇手設計的環節,此次又是他們聯手演出的一場好戲,孫子兵法的計策,說不準還是軍師本人的主意,但唯獨諸伏本人知道,連他的心也因那份打從心底的不安而被設計了,自己並未全然有把握他會回來,自雪山上推開他讓自己撞上槍口後,他不敢再交付給大和所有的信任,但他仍舊沒讓自己失望,從來沒有。


他想道阻且長,不可求思,卻未料溯游得太久,連皮膚都泡得發皺了。


04.


爾後,事件落幕,因傷口再次迸裂的原因,諸伏又再次被送往了醫院,他縱然不喜醫院的氣味,但或許失而復得的心情拂去了許多住院的不悅,反而嘴角勾起平時的招牌淺笑。


看見摯友笑臉滿溢的模樣,大和甚至還不近人情的埋怨對方,得知死訊後竟然都未曾幫他流過一滴眼淚,但諸伏只是露出一如既往的慧黠神情說道。三分真情,七分調侃。


「不⋯⋯沒什麼,我只是在想像你這樣的人竟然也會死,有些意外罷了。」




縱然支離破碎,但頃刻間他便感到自己的生命完整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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