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令二

「明明一樣是一條命、甚至是不只一條命，在這個指令裡卻就只有一週的性命，不覺得很不公平嗎？」

聽見旁邊的絕治一副很沒幹勁的模樣，我忍不住回應：「就像匯率一樣吧，你可能覺得沒有道理但現在是怎樣那就是怎樣。」

「你真的很好笑耶。」

「謝謝。」我覺得他應該不是在誇獎我，但為求方便還是用禮貌回應結束了對話。

「你們覺得這個指令是什麼意思？」在聽見指令說明後沈默了許久的尚冶把玩著手中的按鈕，只差沒有拿起來當筆轉而已。我有點想提醒他可能會按到，但想想按下去好像也只是遲早的事於是作罷。「跟上週比，這樣的條件有點太容易了。」

「也沒這麼容易吧，這次的指令就等於是殺人了，殺人總是會有負擔的。」雖然這樣回應了一派輕鬆的兩人，我也有些困惑，因為聽到指令之後總覺得有違和感。確實，作為指令有些太過簡易，至少當下需付上代價比想像中的輕微了許多。然後重新回憶了主持人烏拉拉及夏洛特的對話後，馬上就想到了不妙之處。

「這是殺雞儆猴吧。」他們提到營運資金的問題，既然準備了資金，會不夠自然就是因為——活下來的人太多了。

「對吧，按幾下按鈕殺多少人都是一週，但只要殺你隔壁的人，一個人就是兩週了耶，多划算啊。」絕治攤手搖了搖頭，看來他早就已經想到了這個問題，卻還是等我自己說出來，雖然不懂他的用意，我還是普通的同意了他的說法，並糾正了他的說法。

「我懂你的意思，但用按鈕殺人的心理負擔跟費工程度都不能相提並論。」

「厚，你還是這麼認真。我知道啦。而且也不是這個問題，問題是剩太多人哪天營運就開始發瘋直接把我們的選擇權拔掉，雖然如果要知足的話現在的選擇權本來就是多的了。」

「實際上，這個提醒的確是必要的，因為第一道指令其實也很簡單，並沒有篩掉很多人。」尚冶默默的再度開口，並稍微扳指算了一下。「在彩色房間裡待到最後的人非常多。」

「所以面對未來應該需要一些對策吧。雖然，目前感覺除了殺人是真的沒有其他方法了。」我知道這世界上的瘋人很多，儘管認為一個空間不可能沒有出口，找不找得到就是一個很嚴苛的問題。何況是在這種不能去考慮什麼合作的環境裡。

但我不想殺人。我想要其他辦法。

小心的握著剛才領到的按鈕，我很清楚知道那是和我沒有關係的人。

只要我不去多想，那就是和我毫無關係的人。

但是——

「不曉得要剩多少人極惡之間才不會倒耶。想到有人可能會拿著讓我們也爆炸的按鈕就有點不能接受。」雖然嘴上這麼說，絕治還是看起來心情很好的樣子。

「⋯⋯對那些關在牢房的人來說，也是這樣吧。」我微微苦笑著想著攝影機畫面中的她，我們手中也等同於拿著左右他們生死的按鈕，只是按鈕不是隨機殺人而已。啊，還有死因不是爆裂，但也相去不遠。

回到剛才被打斷的思緒，我突然就想通了。

電車難題是很困難，但目前這題根本沒有什麼好猶豫的。

一邊是（大概）不認識的人，另一邊則是她和我。

根本沒有什麼好猶豫的。

我垂首看著房間的地板然後按下了按鈕。

□

其實我和她，很陌生。

而那已經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在放風時間看過一個個螢幕，第一次我什麼都沒發現。

雖然沒有任何熟人被抓，尤其在其中沒看到家人和程齊，我確實安心了不少，但看到其他「參賽者」發現熟人的反應，又有些覺得如果只有我沒有這樣的遭遇也太不公平了，於是我自虐的又把監視器影像一個一個檢查了一遍，才在某個螢幕裡看見了有些面熟，但看起來非常憔悴的女性。

雖然照片還留在我家的硬碟裡，但塵封在壓縮檔裡的合照在多年都沒打開重看的情況下我早就已經幾乎不記得對方的長相，加上時間過去她的樣貌也有些變化，真要說大概是「我們在哪裡見過嗎？」的程度了。

聽起來會很冷血嗎？我也不曉得，因為當初大部分的事情就都不是我決定的，除了答應她提的交往和分手以外，我好像什麼都沒有做。

所以在監視器裡看見她時我第一個想法還是「不可能」，因為嚴格來說我們根本沒有熟過，我尋思，還是說營運認為她是能夠成為我殺人動力的存在嗎？

雖然不行，但我的確不希望她因為我而死。

正是因為我們根本就不熟。

「如果左右都是死好像也只能殺了嗎⋯⋯」我並不持有換取通訊的權利，但有一件事情很明確，那就是在這裡只有殺人時數才是籌碼。

「要殺的話，我建議你先殺何絕治吧。」尚冶居然聽見了我壓低音量後的喃喃自語，我一時有點驚嚇，但還是在錯愕之餘尋問了他「為什麼」。

突然成為話題中心的絕治則是晃去看監視器了。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遠遠的朝他瞟過一眼，總覺得他邊看著畫面邊露出了謎樣的笑容。

「因為你殺他，一定不會後悔。」尚冶稍微抬起頭，直直地看著我的眼睛。「反正你剛才已經按了吧。再殺一個人就能到最後了。如果想活，就不要做太多會後悔的事情。」

「⋯⋯我倒是覺得，不管殺誰，只要殺人就一定會後悔。」不確定尚冶為什麼突然這樣深刻的對我說話，但因為我剛才按下去，就已經開始覺得不舒服了。儘管是心理作用，我也對自己被違心行為的反噬程度有些驚訝。「是說，你們之間發生什麼事嗎？居然教唆我殺他。」雖然我們三個不是什麼摯友，畢竟畢業後也沒有更多聯絡，但以我的角度還是會覺得他們兩個關係挺好的。

「⋯⋯我還不打算和你解釋。但如果你有真心想殺他，你就會知道了吧。」尚冶咂了咂嘴，露出了一副不小心說太多了的厭煩神情。「至少比起你勉強自己去殺不認識的人，這會好得多。就這樣。」

「你呢？你不想活嗎？」

「⋯⋯⋯⋯⋯⋯」聞言尚冶停下了原本轉身後大力邁開的步伐，停頓了幾秒之後還是沒有回答，就這樣離開了。

我想了想，這時候還是不要分開行動比較好，於是還是在他離開房間前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