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薩

披薩

Wine


  代表自由的鈴聲響起之時,空氣似乎都振奮得滾燙起來。全世界學生都會欣然迎接的時刻,即使身為福爾曼家族的核心人物也不例外。


  女孩依著耳機裡的旋律,踩著激烈的鼓點愉悅前行。校裙隨風輕搖,偶爾可以窺見底下的黑色短褲,路人時不時投來的注目她全然不在意。

  直到淺金的髮不再受到夕陽的眷顧,灰敗的狹巷吞噬了她自由伸展的空間,雪白帆布鞋踏上四分五裂的水泥磚,她點了點耳機接通來電。


  「人還在吧?沒弄丟吧?」莎曼頰色微紅,笑容彷若能滴出蜜來,溺死一整個城市的螞蟻。「暫時先不用上報。我三分鐘後到。」


  要是沒有湊近紅唇、細聽她幾乎含在齒間的低語,任何人見了都會以為女孩只是個熱戀中的普通高中生。





  ※





  但沒有熱戀中的情人會如此殘暴。


  拳拳到肉,既結實又狠戾。在慘烈的哀號之間,幾乎要有聽見骨碎悶響的錯覺。做了這麼多年的部下,他還是沒能習慣小姐親自出手的畫面,好幾次忍不住閉上了眼。


  「還是不打算說嗎?福爾曼家族對叛徒的耐心有限哦。」

  從掛滿裝飾、洋溢青春氣息的後背包中拿出小刀,莎曼依然彎著淺笑,可那詭異的弧度比刀刃上的冷光還令人恐懼。


  思及少爺的交代,部下出聲試圖打斷:「不如交給大哥……」


  「爹地不會介意的。」莎曼頭也不回地輕聲回答。一邊把玩手上的利器,壓下、彈出、轉圈、拋接,觀察著眼前奄奄一息的肉塊,認真思考該從哪裡開始料理。


  ——要是隨便偷個賭場金流紀錄也就罷了,這人可是連哥的資訊都打算散播出去。


  刀尖在胸頸間繞呀繞,如芭蕾舞者的鞋尖轉呀轉,在舞台上恣意綻放。最終勘勘停在鎖骨中央,選定了謝幕姿勢,正要往下扎的瞬間——熟悉的嗓音從門口傳來。


  「嘿,我需要人幫個忙,左腳……」


  表演瞬間被中斷,小小尖刀被主人棄置在一旁。


  女孩箭步衝過去,卻在一步之遙停住,狐疑地上下打量來人:「哥哥的腳……」看起來好得很,頂多就是褲腳沾染了些塵土。跟莎曼腦中血淋淋、遭到埋伏而受傷的情況完全無關。


  「有點酸。」卡爾沒有說謊,重機進不來,他找這地方跑得可累了。


  幾乎是瞬間理解自己被擺了一道,莎曼轉身回看,叛徒果然已經不在原地,手下也一臉慚愧地低著頭。


  「你帶來的人——手腳很俐落呢。」並非埋怨,僅是淡淡地陳述事實,畢竟是她自己擅自行動,雖然語氣中難掩可惜。莎曼能理解其他人的擔憂與干預,不過她也沒打算就此收斂。

  廢樓的好處是容易躲藏,壞處是出入口太多難以周全看顧。

  下次她得選個更好的地點。


  沒有回應妹妹的感嘆,卡爾只是自顧自地去撿起背包,催著女孩往外走:「不是約好了今天要一起吃新口味的披薩。」


  「噢,別開玩笑了。披薩居然更重要嗎?」笑容已經重回莎曼臉上,只是這次帶著常人該有的溫度。


  「沒有莎曼,誰來幫我吃掉披薩邊呢。」卡爾一如往常瞇著眼、輕笑著從容回覆。像是解答一道理所當然的物理題,而不是他現編的藉口。


  他們走回了熱鬧的街區,坐上重機。排氣管呼嘯出自由的濁氣,混沌又刺鼻,惹得幾名路人皺眉掩口,可她倒是一直都不討厭那樣的氣味。在樸實無趣的柏油路上留下鮮明的痕跡,在一片模糊的背景中成為最銳利的存在。髮尾迎風揚起的同時心也會跟著飛騰。鐵銹味在強勁的速度中被徹底洗去。


  十分鐘後,兩人走入明亮的店面,與周遭一堆穿著相同校服的學生打招呼,聊著作業有多難、老師多過分。剛剛晦暗染血的空間恍然如夢。

  莎曼終究是被卡爾推著入座,融進平凡而喧鬧的日常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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