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命運
早晨的晨跑習慣,即使來到這裡也未曾落下。
清晨的陽光沿著遠方的山嵐灑落,燦金的光線佈滿天空,他仰起頭,望向眼前的景色。
在旅客大半未醒來的這個時刻,雪地是極其安靜的。可又能從細碎的微風之中、沿著屋簷淌下的水流凝結而成的冰柱,稍稍的能夠感受到時光的流逝。然而與現實所見相反,手機的時刻不知從何起就停留在昨日入睡的時間。
當晨起時他看見時間停止時,本懷疑著是自己的手機因雪地的寒冷而出問題。可掉落在門縫旁的信件顛覆了他對於這件事的看法,再加上再三確認過除了時間暫停以外,手機的其他功能都還是能正常運作。
但對於現狀感到慌張仍無濟於事,於是他便按照以往的習慣做了早操後開始慢跑。
沿著木屋的範圍跑過昨夜的營火地,他發現原本的營火被一顆漆黑的巨大石頭取代。
它靜靜矗立於中央,像是本來就待在那裡似的,但他很確定昨日以前這石頭並不存在於此地。石頭的表面上有一些洞,其中一個的大小恰巧可以將手放進去,再加上旁邊的投幣鈕,讓他在一瞬間想起往日行走於城市街道時,林立於道路兩旁的販賣機。
對於石頭的用途他仍摸不著頭緒,因此便又再次邁開步伐,跑過來時的那條小徑。
如同石頭出現的異相那般,來時的那條小徑早已不復存在,連一點蹤跡都沒留下——令他又想起昨天搭乘的遊覽車上,莫非女士用神秘兮兮的口吻和他說著千萬別靠近樹林這件事。
當時他只當個恐怖故事兼練習英聽的方式當個觀眾聆聽,現在想想,搞不好那位女士會知道些什麼?同時,他也擔憂著他們的狀況,他想,他可得找個時間去拜訪莫非女士和米羅了。
同樣的,他並未在此處停留上太久。只因身旁傳來的另一道細碎聲音吸引走他的注意力——那陣聲響打破的雪地的寂靜,像是什麼東西碰撞產生的撞擊聲,但若未細聽又會被埋沒於落雪之中。於是,他順應著好奇心循著聲音的來源跑去,隨後在一段距離後的路程看見一名裸著上身的白人男性——敲擊聲暫時停下的原因正是那人用掛在脖子上的毛巾擦著汗的緣故,同時間又可以從那人手裡拿著的斧頭及前方木樁旁四散著的柴火判斷,方才的敲擊聲正是砍柴時發出的聲響。
毛巾擦拭過的範圍帶出男人眼邊那條疤痕,循著脖頸往下望去,那人上身的肌理勻稱,明顯鍛練過的身軀上有著大大小小的疤痕——他身上也有類似的,都是過往在任務中不小心受的傷,而傷口在癒合後便留下了疤。軍中常有人會說那是勳章,可對於他而言倒也沒什麼多餘的想法,那些痕跡終究成為他自身的一部份。
總之,或許是他的視線停留的太久,很快地換來那名男人放下毛巾的手,緊接著兩人的視線在早晨的陽光之中碰撞。他在那之後率先點點頭,露出了有些靦腆的笑意,在打不打招呼之中掙扎了許久,最終才輕輕地開口:「早安。」
那名男人也像是呼應他的動作般的點點頭,以低沉的嗓音回覆道。
「早安。」
即使出了社會幾年,他仍舊屬於不擅社交的類型,於是他與姑且在這點上能作為自己同伴的男人道別,繼續推進自己的晨跑路線。
❄
在回到房間梳洗、吃過早餐後,他再次回到只有零星幾人的公共區域中。
在手機斷了訊、無法連接網路的情況下,基本上毫無娛樂的性質可言。即使如此,他還是打開了影片APP——幸好,他起先為了打發時間而預先載下來的實況影片和短影片都是能正常收看的,這樣除了歸隱山林外他還能抽空把這陣子因工作落下的實況進度給追完。
畫面切到一組偶像的跳舞挑戰影片,只見畫面中的紅髮偶像帶著另一名——他依稀記得是搖滾樂團的鍵盤手的男性,一起跳了偶像團體主打歌舞蹈的短影片。先不說為何那名鍵盤手會跳舞,這組合還是讓他稍稍的感到意外,但注意力沒能停上太久,他便被身旁傳來的另一陣騷動給吸引走了視線。
那明顯是一對由同性組成的情侶,兩人都是亞洲人的面孔,一人將髮漂成了白金色,另一人則是將有些長的黑髮梳成的小馬尾以髮圈綁在腦後。擺在那兩人面前的杯子盛裝著熱可可,棉花糖正在其中漂浮著。而他們或許是在對話過程中產生了分歧,只見那名黑髮男性正用以沒好氣的臉色望著自己的伴侶。
「怎麼了?怎麼了?不是照你想要的做了嗎?」他聽見漂了頭髮的那名男人以韓文拉高音調問著,卻換來黑髮伴侶更沉下去的臉色。
然後,那名黑髮男性倏地站起身、用力的闔上椅子走了,只留下摸不著頭緒的那名男人對著自己跟前的熱可可發著呆。
——不追上去嗎?
在他還正打著看好戲的心情在內心裡做著評論,卻被擺放於自己手邊的熱可可給吸引走了目光。
「吵架嗎?怎麼只有你一個人來?霧雨那孩子呢?」柔軟的日語佐著熟悉的嗓音幾乎貼著他耳邊傳來,這下換他倏地轉身,恰巧對上一雙澄黃色的狐狸眼笑的彎彎的。
「我被放結城先生鴿子了。」他誠懇地回應著,即使知道身為上司的那位有可能是被臨時的任務耽擱上出發的時程,他還是按照上司扯出來的爛藉口這麼回覆。
「哎呀,真是壞孩子呢,我回頭說說他。」身旁的椅子被拉開,那人在他身旁坐下,開始和他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著。
過程中他們討論了很多,關於早上收到的信、暫停的時間,還有目前的現狀——
「老實說,我很在意這個。」他拿出放在外套口袋裡的那張傳單,如同上司先前和他提及的,傳單上的文案描述著這裡是一座會讓人遇見命運的山莊。他的手指在傳單上的文字上點了點,如果要說現在的狀況是促成與命運相會而產生的靈異現象,那確實也不太奇怪。
「至於食物的問題,我打算這幾天觀察看看。」若是被強行留在這裡的跡象是為了創造命運的相見,那這靈異現象肯定也不會餓死他們的。
「了解,那你晚餐要過來我這吃飯嗎?」
「好,晚餐我一起過去幫您準備吧,鳶先生。」
從昨天來到這裡時就知道,山莊會提供他們食材,但料理的部分可就得由自己來過了。好在他的料理技巧不差,但要比起眼前人,可就差地遠了。
「沒問題,那我們晚點見囉。」他看著那人起身時突然想起手邊那杯有些微涼的熱可可,有些遲疑地發出了問句:「啊,我需要幫您泡一杯嗎?熱可可。」
這聲詢問換來那雙眼眸笑得彎彎的,下刻間卻拋出了與他所預期相反的問句。
「你想完成信上所寫的任務嗎?」
「嗯……沒有?」
「那就不用了。」那人笑著,好像從一開始便看穿他並沒有任何想行動的慾望,如此的隨遇而安,那便是貫穿宮野實雪這個人整體人生的價值觀。那人朝著他擺了擺手,轉身離開了交誼廳:「那麼,晚點見啦!」
「晚點見。」他以視線目送那人的身影離去後,又轉頭望向先前那對情侶遺留下的,已經冷卻而浮起一層油膜的可可。
——比起命運之人,還不如先煩惱被困在這裡的期間要如何打發時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