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該是CH.3

　　現在是晚上八點。莫妮卡拉上窗簾前望了眼時鐘，天空整片鮮紅，稠雲洶湧，腥臭與鐵鏽的綿綿細雨滲過窗玻璃的縫隙，充滿生肉腐敗的氣息。PS5內的歌劇光碟已經開始撥放，她和艾略特一同看過，記得第一幕是個詩人的渾厚男中音，現在聽起來像是昆蟲學家撞擊頭顱的聲響，她也記得尖銳的碎骨刺穿柔軟的大腦，擠出和她同樣的異色雙眸，毫無防備的器官撞上牆後變得稀爛，那位可憐人士的朋友……有著資質嗎？能夠守密嗎？

　　莫妮卡透漏了一小部分，要求對方三緘其口。她從對方心力交瘁的容貌中望見自己和家人──如果她相信徒手拿出自身大腦是一種永生的歡愉，如果她現在開窗跳下去，拖行內臟外露、肋骨刺出的壓爛軀體放聲高笑，如果她的姊姊沒有簽屬孤立協議。

　　人當然能帶著永遠的不解過活，必然有面紗揭開了僅剩醜陋，卻不代表只能選擇一輩子遭受疑問折磨。

　　『妳現在有比較好？不得好死，不得安生，但妳沒想過收手。』

　　『殺了他，歸於己有。妳可以放出他的血如對待牲畜，吞下他的指骨像是甜蜜糖果，打磨他的肋骨成就聖骸手環……想想，多價值連城，沒有任何「我們」能靠近妳，小姑娘，妳也不須再苟活。』

　　不曉得艾略特聽到了什麼呢？能聽見普通的歌劇真好啊。

　　「是啊，我們一定不得好死，早已不得安生。」她拉上溼濡的窗簾，想著我們在超市選購時進入貨艙，把待上架的食品以細針注入毒物，我們在深夜溜進自來水公司，以無色無味的藥品汙染水源，舊日月宗的手不乾不淨，還有那些搞科研的騙子，說只有輕微腹瀉的作用，是想騙誰呀？

　　所以得是流浪驅魔人才行。

　　靈活的四肢、清醒的思緒、存活的慾望，以及些許且足夠的無情，得在帷幕輕巧地披落、溫柔愛撫人們大腦時能說走就走才行。

　　莫妮卡離開窗邊，找到多目多翼且腐爛流膿的肉塊──天使。她喊，無論她的聲音在對方耳裡會變成多嘶啞的咆哮。

　　「艾略特，我看著你像是看著我們這輩子不會想見到第二次的東西，接下來就交給你了！」

　　和戴環者、聖物同處一室仍遭到認知汙染不是一個好兆頭，莫妮卡已經替未來的離別開始捨不得。艾略特•摩根是個好天使啊。

　　「由我來說很奇怪，但驅魔人這行很辛苦，難以善終，妳們倆最好趁還能退休的時候退休。」艾略特熟練擦去手上的血，剛才他往莫妮卡身上抹了不少，直到死命不動的對方出聲叫停，謹慎地活動手腳測試認知無礙才放鬆下來，他們都理解隨意行動有遭到誤導的可能。

　　「謝謝你，艾略特。」

　　趕回家的瑪麗安說，他們三個維持一段沉默，電視螢幕內亮著食物中毒的新聞報導，犯人至今下落未明，艾略特對此皺起眉頭，學校中也有幾個學生因此送醫，幸好目前沒有生命大礙。思緒各異，莫妮卡反覆眨眼確認視野內一切正常，男主播的中音迴響室內，與瑪麗安的回答繚繞相疊。

　　「……那也希望你不介意我的說法。」

　　以此開頭的語句大多失禮，艾略特示意對方說下去，這次也不例外。

　　「我們確實不得安生、不得善終，死亡卻是我們的休息。而你們，戴環者，人人競相追逐的金絲雀，死後將成為聖餐，屍塊遭分發吞吃，在人們手上顛沛流離。我分不出誰比較不得好死，誰又比較不得安生。」

　　明瞭對方意志已堅，戴環者不再相勸，如此安然回答：

　　「是的，那正是我們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