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是無所適從

僅以此文紀念兩週年。

——

1.

　　紐西蘭，北島。一座默默無名的小鎮。

　　戶外婚禮的會場散起一股柔和而細密的香味，聞起來像藍色。泰勒穿著整身熨好的正裝，她靜靜待在角落觀察，彷彿人們的快樂與她無關，一場婚禮好似成果發表。

　　實際上她也真的有點累了，畢竟今天恰好是離開倫敦的整整一個月。時差和南半球的季節都讓她適應不良，眼下的黑眼圈透過粉底微微透出，泰勒盡可能打起精神，不露出一絲疲態。

　　晚上七點，她終於可以回家了。

2.

　　喬正好面臨研究生最忙的時期。讀不完的paper、寫不完的論文、做不完的實驗，以及永遠碰不到的床。本該是一人忙碌、一人被晾在旁邊的境地，也正好就在這段時間泰勒需要出差，大大減少了喬的罪惡感——並沒有，畢竟一個月真太他媽長了。

　　一個月只是轉眼之間的事。喬先前這麼認為。他可以趁一個人的時間把所有事情都消化完，但自從泰勒離開後，一瞬間膨脹的空間彷彿讓時間走得好慢、好慢。慢到他覺得自己逐漸滄桑。

　　他把整間屋子的燈都關上，只剩下電腦的光，似乎這樣就可以讓自己感到安全。他想不起來最後一次自己生活是什麼樣子了。他絲毫想不起來。

　　均速的鍵盤敲擊聲讓他變得平靜一點。

3.

　　時間是很殘忍的東西。容易讓人習慣，也容易讓人遺忘。

　　泰勒拖著行李箱和疲憊的身子回到自家宅院時，看見裡頭的燈沒亮，她理所當然以為男人已經睡了，但同時心頭又冒起那麼一點任性。總覺得這時他應該要在等她才對。

　　伴隨失修的鎖落下的聲音，泰勒謹慎地脫好鞋子，走到客廳時才發現喬的雙眼還緊緊盯在電腦螢幕上，寂靜中沒有一絲生氣。於是泰勒將燈打開，霎時刺激得喬睜不開眼睛，他瞇起眼轉頭過去看。

　　「怎麼不開燈。」泰勒問，與此同時將行李放倒在地上、拉開拉鍊，她分出需要與不需要洗滌的衣物，又說：「你在預支眼睛的壽命嗎？」

　　喬低笑，彷彿這個愚弄對他來說過於久違了。他回應：「省電費。」

　　「開玩笑的。」他說：「是因為我很想你。」

　　那是他第一次用這麼不冷靜的語氣表達感情。

4.

　　從玻璃儲藏櫃中拿出珍藏一段時間的酒，喬握著它，說自己也是百般不願意。泰勒沒聽。搭上風格輕快的爵士樂，他們決定今晚有兩隻不會睡覺的夜貓。

　　重新把家裡打掃過一遍、洗好澡，然後燃起香氛蠟燭，兩人身上充滿居家的氛圍。喬熟稔地拔開軟木塞，啵地一聲，一股白煙從後頭衝出，緊接著就是美酒的香氣。

　　肩並肩坐在床邊，喬將晶瑩的液體倒入高腳杯中。酒倒得不多不少，恰好五分之二。泰勒見此哦了一聲，瞇起眼說：「果然你大學每天泡夜店的傳言都是真的。」

　　「你聽誰說的傳言？Nonsense（胡說）！」喬表現得一副不可置信，語氣很高昂，他又緊接著反駁：「你知道嗎？泡夜店其實是所有大學生的夢寐以求。」

　　「Cheers——」泰勒並沒有聽。她逕自推出酒要和喬碰杯，喬似乎已經很習慣一切，應著泰勒的話，將玻璃酒杯頂端敲上她的，發出一聲清脆的響。

　　他花了一個月，無法習慣她不在的日子，卻又在她回來僅僅兩小時後習慣了一切。就連他自己都很難理解。

5.

　　後來他們微醺，躺在床上倒頭就睡著了，連牙都沒刷。這是他們時隔一個多月難得睡的一場好覺，甚至日光透過窗的縫隙照進來時也沒醒。影子輕輕映在臉上。

　　好安靜、好安靜。均勻的呼吸聲蓋過了秒針跑動的聲音，爵士樂播了整晚沒停，但沒關係。

　　喬收緊手臂，把泰勒摟得更靠近自己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