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人與貓
Caterpillar x Cheshire Cat1.
還未到假期開始,校園已經比往日要空蕩許多。
平常就沒有什麼人出沒的圖書館上層藏書區,這種時候安靜的連鎢絲燈泡抖動的聲音都能聽見。
柴郡貓伸直了上半身,從最高的書架上取下一本紙頁已經泛黃的書。
《二手書創造力消費者行為之研究》
非常好,看起來不是什麼新奇有趣的題材,但足以讓這趟返家之旅不那麼糟糕,如果夫人問起,就說自己忙著趕報告,躲在房間關起門來,即便只是敲敲鍵盤也能隔絕那空虛晃盪的眼神朝自己飄來。
主意打定,把書收進懷裡。
「90年代以前的館藏論文不外借。」隔著空了一格的書架,一個熟悉卻令人汗毛直豎的聲音響起。
毛蟲那對金色的瞳孔在光線之下顯得明亮,越過書洞望著她時更是如同新鮮的蜂蜜一般閃著甜蜜的色彩,上一次她瞧見這個眼神是那個早晨,她只嘗了一口鬆餅就慌忙逃開的早晨。
不過柴郡貓沒有要理會他的意思,裝作沒有聽見,加快了往外走的腳步。
數周未見,夠久到忘記一個人,她連自己認識他都不願意承認。
「如果妳真的需要那本,我可以幫忙。」明明隔了一層書架上的紙頁,卻還是清晰無比,猶如他靠在耳際細語。
「不需要。」
「但妳也帶不走的。」毛蟲站在走道的出口,擋住了柴郡貓的腳步,他比了比不遠處的圖書館員,眼神有些戒備朝他們的方向望過來。
「那我在這裡閱讀完就走。」放低了音量,但柴郡貓還是沒有抬眼。
「交給我吧。」沒有理會她的彆扭,毛蟲輕巧的從她懷裡抽走了那本書,徑直走向借書的櫃台,交涉了一番,從皮夾掏出了什麼東西遞給對方後,便順利取得了東西。
「這種舊書也值得你買下來嗎?」兩人並肩走出圖書館大門時柴郡貓還是忍不住問了。
「不是用買的。」他晃了晃手裡的嶄新的教職員工證,順便把從口袋裡摸出來的一顆糖果遞給了她,「感謝妳讓我第一次使用這個東西。」
她沒接話,撕開包裝,感謝之詞隨著軟糖含在嘴裡。
「這幾天學校放假妳沒打算回家嗎?」
「明天。」兩人一前一後來到離柴郡貓租屋處不遠的路口,但她打算繞路找間咖啡館,藉口甩開他。
「我剛好想去那附近走走,我送妳回肯辛頓吧。」
「不用了。」
「我很喜歡到處晃晃,所以——」
「謝謝你的糖。」不願再聽下去,在號誌轉為青色的下一秒就邁開腳步急忙過街,消失在不遠處的人群之中。
但書還留在毛蟲手上。
2.
他把車停在公寓門口。
杯架上放著焦糖拿鐵,副駕駛座的座位上則放著她沒有拿走的書。
「妳知道這附近出租給學生的公寓只有這一棟吧,房東太太有跟學校簽約。」毛蟲坐在駕駛座上,表情一派輕鬆,後座甚至隨意放著塞滿東西的背包,活像是要去參加夏令營的青少年。
「讓我來查查性騷擾投訴電話。」終於拿走了那本她早就忘記名字的論文胡亂塞進行李袋裡,柴郡貓還是坐進副駕駛座。
「學校教授有許多職務之便。」他倒也沒有否認。
「我很好奇如果投訴成立,你最後會不會被學校開除。」
車門喀拉一聲被自動鎖上,柴郡貓的左半邊身子靠臥在車窗上,視線百無聊賴的掃過手機螢幕,嘴上說著受不了這種半綁架行動,但私家轎車相比火車還是平穩許多,再加上一杯甜膩的咖啡因,很少有人能真的拒絕一趟舒適的便車。
雖然他們本不該有這樣的關係,並不只是普通的逾越師生界線,而是牽扯到更麻煩更私密的情感,歸根結柢她不願意自己如此依賴眼前這個對任何事情都堆著微笑的男人,不管是在床上盡情索求歡愉之時,還是像現在要回家,卻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之時。
「如果我真的被開除了,」像是能看透柴郡貓內心的複雜獨白,他說話的語氣跟他在高速公路上疾駛時相同的穩定,「我就不再需要避嫌了。」
「又在說奇怪的話。」她又把身子往車門的方向擠了幾公分,刻意的把視線拋向遠處,卻已然能望見海德公園角的蓊鬱樹蔭。
3.
「停在前面巷子。」在繁忙的街口等紅燈的時候柴郡貓輕拍了拍車窗。
「但這裡還要走一小段才會到。」
「你以為我不知道自己家在哪裡嗎?」柴郡貓撈起背包,已然解開了安全帶,還不等毛蟲將車完全停下,便私自拉開車門的鎖栓。「只有幾步路而已,到這裡就好。」
「我會住在附近的酒店。」
柴郡貓關上車門的時候,靜止了那麼幾秒的猶豫表情令毛蟲非常確定她那對靈巧敏感的耳朵捕捉到了這個訊息。
書從行李袋縫隙掉了出來,終究還是留在了車裡,只是這次兩人都沒有發現。
4.
夫人還是老樣子。
柴郡貓進門的時候她坐在會客室的火爐邊,手裡的書頁看起來已經很久沒翻動,杯子裡的茶用看的也能得知早就冷掉了,她卻還是捧在手裡,珍惜的啜飲著。
「柴郡貓。」夫人的眼裡終於有了些許血色。「妳終於回來了,大學的生活如何?一切都還好嗎?」
「夫人,我很好。」隨意把背包擱在沙發邊,好騰出雙手把自己投入夫人那並不怎麼溫暖的擁抱裡。
「我好擔心妳,擔心妳這學期修課不順利,宿舍會不會住不習慣,找到朋友——」
「一切都很好。」
「噢。」夫人向來也不會過於為難追問,只是這個擁抱依然有些漫長到令人窒息。「那就好,來吧,我帶妳去花園裡看看。」
至少比待在室內喝茶要好,所以柴郡貓依順的點點頭。
豪宅的最上層是個鋪設了人工草皮和藤架的空中花園,最外側的落地玻璃牆可以眺望肯辛頓宮的水池,再往前走一些,相隔著幾層樹籬便是著名的紀念公園,夫人總喜歡倚坐在窗前,偶爾會凝聚起渙散的視線,語帶感嘆的望著那不知究竟是為誰而設的紀念碑。
「妳說,這是不是很漂亮?」
腳邊的盆栽已有大半都枯萎,剩下的幾朵玫瑰在眼下這百花盛放之際,卻失去了應有的色澤。
「是。」柴郡貓的指尖碰了碰褐色的花尖,可憐的瓣片搖搖欲墜。
「我好高興你回來了。」
「我也是,夫人。」她悄悄把手裡的花瓣揉碎,藏進自己的口袋裡時指尖觸到了昨天那張包裹糖塊的玻璃紙,微微的尖刺感讓她又抽出了手。
「那你可不可以答應我。」陽光從頭頂灑落,夫人的身影被午後的餘暉包圍,本是一幅再優雅不過的光景,但卻穿透了那對眼神裡的一汪深海。
「別走,好嗎?」
如同夜空的藍,如同浪漫的紫羅蘭。
「夫人。」,柴郡貓握住了夫人的手,卻心虛的別開自己的視線。「假期結束後我有份報告馬上就要交,我把資料帶回來了,想趁有空時多讀幾頁。」
「這麼認真在念書呢。」夫人也笑著瞇起眼,手依然捏著柴郡貓的指尖。「那我就不打擾妳了?」
「嗯,謝謝夫人。」
淺淺的溫度從指尖流洩下來,灑了一地。
夫人還是老樣子。
5.
塞在背包外最外側的那本書不見了。
但柴郡貓一點都不在乎,她掏出手機搜尋了附近的旅館,隨後又毫不猶豫一邊撥通電話,一邊逃出家門。
6.
她把毛蟲壓在床邊。
「親我。」她命令道,而那對金色的瞳孔沒有任何猶豫,好像他早已預料她的來訪。
毛蟲抬起下巴,輕輕的吻她,柔軟的唇瓣貼在一起,這感受有些熟悉。
「你躺好。」
「妳開心就好。」面對無理且任性的要求,他只是泛起淺笑,放鬆的往床榻上躺去。
柴郡貓慢條斯理的除下他的衣服。
絲絨西裝外套、相同花紋的背心和最底下的純白亞麻襯衫,一件一件伴隨著她的動作剝落到地上,她想著夫人的花園裡那些精心照顧,卻還是枯萎了的花,最終只能落入土裡,迎接成為他人養分的命運。
毛蟲沒有掙扎,只有在最後她猶豫著是否扯開褲頭時握住了那雙手。
指尖相疊,輕盈的暗示她給予肯定,並牽著指尖,帶著她除下自己最後的武裝。
毫無防備。
性器官向來是人類表達愛意的工具,儘管這很荒謬,可此時卻再直接不過,衣物包裹底下的身體滾燙溫煦,脹紅飽滿的陰莖在她手裡勃發著生機。
她不會、也從未這樣替任何男性服務,但毛蟲的氣息蜷曲起來,宣告她做的正確無比,纖細蒼白的手掌握住了青年勃起的下體,青澀而純潔的扭動起來,引發更多淹沒在齒根裡的喘息。
「嗯......柴郡貓——」
「叫你躺好。」
她不客氣的享用他的身體。
手緊緊握著時,她能觸碰到底下血管的脈動,一跳一跳,挪動手腕的同時另一手扯下自己的底褲,光裸潔淨的私處被略長的襯衫下擺蓋住,毛蟲的手從臀部外側開始輕柔的愛撫,拖著綿長的情愫,直到私處外緣,使得柴郡貓半自願的打開自己的腿根,好讓那緩緩收動著的手指沾取花蕾上的春水,然後又往更深的地方探去,掏弄出更多透明無暇的愛液。
「啊嗯......」異物在私處攪弄的力道恰到好處,她卻吝嗇的想獨吞這份快意,毛蟲也沒有強迫她,只是專注繼續手上的頂弄。
終於受不了,把自己往那高頂起的性器上坐下去時,柴郡貓的姿態像極了肯辛頓宮花園裡隨處可見的一尊石像,安靜而僵硬,她弓起小腿,交疊在青年的後腰際,技巧粗淺的磨蹭催促。
「別動,交給我。」他說,支起上身的動作不疾不徐。
手掌游移向上,抱緊了懷中顫抖起來的女孩,毛蟲拖著她的背,讓她一寸寸下落,兩人的性器官緊密的交合著,柴郡貓惡意的輕咬對方白皙的肌膚,無盡呻吟全都吹在他光裸的肩頭,一邊卻又放鬆自己的身體,好讓那熾熱飽滿的慾望探至身體的最深處,一頂到底。
毛蟲從下方望著她,身體的距離為負,眼角飽含要將她完全吞沒的溫柔情慾。
這實在太過親密,她想轉開視線,對方卻將她往下扯進自己的懷抱。
粉嫩的穴徑已經完全包覆了那脹硬結實的性器,身體深處也被那股熱流緊緊絞著,她想要逃走,卻失去平衡越陷越深,敏感的神經被狠狠的頂開,卻又一再被他的溫柔觸碰撫慰,再怎麼不情願,也只能將所有吶喊與不悅全都發洩在這副完美,且對她的拙劣技巧沒有半分怨言的身體之上。
她發力,扭起腰身幹著那仍坐在床沿的人,就像方才給他手淫就換來無數喘息一般,她也享受著毫無執念、純粹建築於快感的性愛,身體脫離的瞬間卻又因引力而墜落,綿密的交合在一塊兒。
噴湧而出的愛意再也分不清你我。
7.
結束之後毛蟲又親了她,這次沒有她的准許,舌尖輕掃過整齊的齒關,她本想調皮的咬對方一口,卻只是任憑他清理自己嘴角最後一絲不悅。
「壞人。」被堵著的話音有些含糊。
「妳說我是壞蛋?」毛蟲退開身。
「我說,你這怪人。」
「那就是吧。」手掌緩緩滑過少女背上清晰的骨結,依依不捨的繼續摸索著。
柴郡貓到也沒有逃開,只是低頭望著。
「妳常常這樣到處找怪人上床,是嗎?」儘管語帶嘲諷,柴郡貓還是能捕捉到語尾帶著滿足,似乎很滿意方才的纏綿。
「我得回去了。」她沒有正面回答問題,而是扶著毛蟲的肩終於站起身,「夫人大概在找我。」
「這樣也好。」沒有挽留,亦沒有過多的糾纏,毛蟲從床沿下地,撿起方才被剝下的衣服一一穿回身上。
微妙的疏離感令柴郡貓一時之間有些空虛,她背過身更衣時還是決定默默開口。
「我借……你借的書,那本論文。」她穿上褲子,「我找不到在哪。」
「掉在車上了?」
「大概吧。」不願正視毛蟲的臉,她又轉開了視線,「我好像也還沒謝謝你載我回來。」
「那妳打算怎麼謝我?」瞇起狡黠的眼神,毛蟲彎下身湊近了氣息。
「閉嘴就行,怪人。」
他緊緊抿著嘴,緩緩抬起下顎靠近那藏起來的臉,柴郡貓雙手拍在那作怪的臉頰兩側,輕嘆了一口氣,無聲亦無動作的回吻他。
「樓下有間很棒的咖啡廳,要不要來隨便你。」她瞇起眼,不耐煩的說道。
8.
肯辛頓花園旁有一整排行人道上的露天咖啡廳,隨處選一個角落坐下便可以望見海德公園角。
繁忙城市裡難得的優美綠地光景卻是死亡的訊號。
「我曾帶過某任男友來這裡,然後騙他那雕像晚上會自己動起來,他還真的信了。」柴郡貓笑了,得意的嘴角比劃著不遠處的石碑。
「真的嗎?在沒人看到的時候,會偷偷鬆開握劍的手?」毛蟲啜飲著手裡的咖啡,揚起相同的笑容,卻沒有抬頭。
「我小時候看過他放手的樣子。」
「我相信妳。」
「那只是騙人的,笨蛋。」沒禮貌的翻了個白眼,柴郡貓搖搖頭。
「我想也是,上回我們偷偷闖進花園裡的時候——」
「喝你的咖啡。」推了推杯子,她此刻只想堵上那作怪的唇。
沿著大道向西走還會經過亞伯特音樂廳、自然史博物館、那些她從未搞懂名字的國家的大使館,最後便是至今仍住著多位核心皇室成員的肯辛頓宮,她如數家珍地訴說著倫敦西區的久遠歷史。
肯辛頓宮紅棕色的外牆使她與倫敦其他眾多宮殿不同,但對於不情願的人來說,再怎麼樣特別出眾的建築,都只是終其一生的監獄。
如同夫人那沒有生氣的花園。
她沒有說出這句,但毛蟲也沒有追問,只是跟在她身後。
「感謝妳的半日肯辛頓導覽。」其實連一小時都不到,但毛蟲頗為享受兩人從酒店出來後共享的這一段路程,儘管它極其短暫。
「只是為了謝謝你載我回來。」她最後一次抬眼看向毛蟲那金色的瞳,依然盈滿了溫暖的色澤,「好了,我要走了。」
這裡已經離公寓不遠了。
「我不介意再把妳載回去。」視線停留在柴郡貓纖細的肩膀上,他並沒有期待她轉身,「而且妳的書也許還在我車上。」
「不用了。」身影越走越遠,「而且那是你借的,自己拿去還。」
「妳知道我住在哪間酒店。」
耳朵和肩膀動了幾下,卻並沒有回頭,徑直踏上了樓梯。
毛蟲直到聽見門碰一聲的關上才轉頭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