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春期》

　　青春期是漫長的潮濕，斑駁了一牆的白，月光顛倒，分不清是湧動的影，是記憶的蠶食，還是難癒的壁癌。

　　那張稜角分明的俊美臉龐再熟悉不過，卻是前所未有的性感，他半跪身前，讓交玗菟不由得屏住呼吸。視線緩緩滑過黑藍相間的俐落短髮，落在眉弓深處的陰影——兩枚銀製的眉骨環在日光燈下發著閃，襯得一雙紫水晶似的眼眸，如蝴蝶振翅翩翩，誘人沉淪忘我。心臟的轟鳴猶如警笛，強烈的聲音對交玗菟過於刺激，此刻卻渾然忘記，他還在向沼澤走去。明知泥足深陷，仍伸出手，指尖顫抖地觸碰那道銀光，小兔子在心中喃喃低語，啊，他可真好看。

　　「想摸？」朔方馭挑眉一笑，眼底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情緒，交玗菟胸口一陣狂跳。「挑一個，就隨你摸。」隨著緞帶拆解的沙沙聲，兩只方盒緩緩打開，無聲躺著的鞋如同命運的牌面。一雙是他再熟悉不過的運動鞋，穩妥、安全，不引人側目；另一雙粉水晶鑲嵌的高跟鞋，透亮得像是會折射出夢境，彷彿穿上，就會走進全然未知的世界。

　　交玗菟渾身發熱，不是沒想過神仙教母的傳說，可他不是灰姑娘，怎敢奢求王子的垂青，面前的俊朗少年卻似要打破他的顧影自憐，半哄誘的二擇一，其實別無他選。「想好了嗎？菟菟？」當熟悉的嗓音喚出陌生的稱呼，獨屬於Alpha 的熾熱體溫包裹住他赤裸的、冰冷的足踝，交玗菟猛然驚醒。

　　狹小的暗室裡，響起沉悶的喘息，燥熱，羞恥，竊喜與困惑交織成無形的網，交玗菟在被窩裡翻滾，卻無處可逃。一會兒掀開被，露出紅通通的臉；一會兒又用枕頭蒙住臉，嗚咽著咕噥，最後，他咬著牙爬下床，胡亂地抓了把衣服準備去沖澡，在按上門鎖前，又怯怯收回手。算了，一個人還是，有點可怕，Beta是無味的，明天應該不會被發現吧？如果是Omega……是不是就能理直氣壯地跟在他身後，看著他閃閃發光？哪怕只是站在影子裡，也能被他的光照亮？不，不可能的，交玗菟，別想。

　　交玗菟的黑眼圈比平常更濃，他雙手縮在校服外套口袋，夢裡摸過那雙眉釘的指尖還在隱隱發燙，「昨天又加班了？要不要休息一下？」朔方馭低頭看他，眼神細細掃過交玗菟發紅的鼻頭，輕顫的睫毛，像是在審視，又像是在品味一塊怯生生的、香軟的小蛋糕。他勾起唇角，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很好，他的小兔子，終於有被吃掉的自覺了。

　　但事實證明這終究是朔家少爺的一廂情願，交玗菟縮得更遠，滿心羞愧自己的手為何不受控，到底為什麼要亂摸？那可是朔方馭，是他想一直偷偷看著的人，天差地別的世界，任何不自量力的行動都是自取其辱，生活從小就教會了他，他不想被他討厭。

　　「我、我可能是感冒了……啊！」一開口就被嚇了一跳，本就綿柔的聲音軟得像在撒嬌，被溫暖大手貼上額頭時，交玗菟驚嚇得抽出雙手摀住了嘴。「我帶你去看醫生。」朔方馭皺眉，交玗菟卻把頭搖得像波浪鼓，被醫生發現才是大事不妙。「不要緊，不用的，我還沒吃早餐，吃根紅蘿蔔就好。」朔方馭凝視他三秒，視線沉了沉，最後敗給那細微的拉扯。手伸進書包，摸索片刻，像變魔術般取出一盒胡蘿蔔，紅潤鮮豔，像特意為小兔子準備的獎勵，每一根都帶著陽光的餘溫。

　　早自習的時間向來鬧哄哄一片，今天為讓交玗菟充分休息，朔方馭出面管理了秩序，課任老師進來時，驚喜的表情就和交玗菟看見肥美紅蘿蔔的眼神如出一轍。朔方馭帶來的蘿蔔從不切開，交玗菟也從不介意，他喜歡這樣啃著，專注地品嚐某種說不清的甜，小口咀嚼的清脆對他就是最放鬆的音樂，小兔子並不知道，獵犬在旁悄悄盯著，眼底暗潮洶湧。

　　交玗菟咬下一口胡蘿蔔，清甜的汁液滲進舌尖，帶著些微的泥土潮氣，是大地令人安心的甘味。他從小就喜歡這樣的樸實純粹，可就在此刻，當塊根在齒間破碎，他的腦海裡卻閃過那雙水晶鞋。透明的，夢幻的，像一場與他無緣的童話。心底微微刺癢，彷彿有什麼，開始不甘於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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