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花蔓生
長於夜幕花園中的生命不似凡塵中的植物。
通體澄靜的潤白在清淺河漢下泛著秋意，水色含光，花形像是白玉所雕琢，再添上紫水晶與藍晶石共生的蕊心──說是植物，更像是擺放在玻璃罩中琉璃工藝品。和曇花一樣大的水晶蘭遍佈柴郡貓的精神圖景，那是一種未經人工栽植干涉而自然形成的蔓生，卻在月光的照耀下含蓄許多，並非春意爛漫的欣欣向榮。
白薔薇攀附於大理石拱門，順著圍牆延伸出去。這座歐式庭園有著低調內斂的美，如同佇立在花園中心，憫靜賢淑的白色女神像。
這便是屬於柴郡貓的精神圖景。
蜷縮在神像之下的白貓掀起眼簾，藍紫異瞳熠熠生輝，直望庭園盡頭的朦朧幽暗。
一抹從未出現於此的金色光點翩然而至。
自雙翅落下的星塵與月輝融合，帶著荒蕪的氣息飛向白貓──荒蕪，一視同仁的理智，沒有生機，給予土地繁華過後的清冷。隨著最後一次拍動停歇，那隻不請自來的蝴蝶落在白貓的鼻尖，趁對方還未發作前先行碎成星屑，使其沐浴金色光點之中。
貓咪歪著頭，對已然失去蹤跡的蝴蝶似乎沒有任何想法，只是張開嘴巴並且露出尖牙──
少女輕輕打了一個噴嚏。
她蹙起眉，隨後瞪著飛舞在眼前的長翅蝶，伸手想驅散空氣中的金粉。
噁心。
即使柴郡貓並未開口，但她生動的表情足以說明一切。
抱歉。
躺在床上的毛蟲低低笑著，隨後讓自己的精神體重回圖景。黑色短髮散在床鋪上，襯著月光下異常璀璨的金眸有種異樣的詭麗。
那是危險卻奢靡的顏色，足以令人失去理智。
無須言語，先前觀察白髮少女的表情後他便知曉對方定是在觀世音那裡得知了某些消息。毛蟲明白那個男人不會隨意透露情報，想必是拋出最核心的部分讓柴郡貓自動順著餌食過來。
無論外皮多麼接近聖人，伽藍的實質統領者終究不會是心存善念的彌賽亞。他知曉要與一個國家周旋的人不可能只靠領袖魅力，唯有更加深邃的黑暗才能對抗蠶食哨兵與嚮導的利維坦。所以他才想帶著柴郡貓離開這裡。
可惜，現在有些太晚了，
跨坐在對方身上的柴郡貓瞇起眼，興許是想威嚇，亦或藉此掩飾眼中的水霧。精神圖景相交是如沐春風且舒適無暇的感受，此時的哨兵宛如浸泡溫泉之中，面頰緩緩泛起不自知的潮紅。
宿舍區依舊寧靜，多數弟子們渾然不知方才的伽藍在夜深人靜之時沾染上了血腥。即使有特殊建材的防護讓個人空間的隱私提升，可撤除了催眠之後，現在有不少醒著的人在伽藍各處收拾殘局。
於是，現在的他們必須保持無聲。
因為不想將手放在對方的肩頭，原先死撐著身體的柴郡貓最後選擇抓住一邊床側的欄杆，至少不會將全部的重心都放在下身。她忍著奇異的不適與熾熱，試圖遠離緊密鑲合的地方一些。
……好像有點深。
柴郡貓深吸了一口氣，這才後知後覺自己招惹了什麼樣的麻煩。
她總覺得自己會厭惡對方的觸碰，可事實上，不過是尚未橫跨芥蒂前的防備與牴觸罷了。自己所厭煩的對象，一直都是「柴郡貓」，而毛蟲是被轉嫁這些負面情緒的犧牲品。
意識到這點的少女有些無所適從，她明白這是不對的。
所以，她才沒有拒絕對方的觸碰嗎？
撫上腰間的手讓少女下意識想要避開，卻礙於下身無法動彈導致柴郡貓不能閃躲。她只能挪動重心，卻不知這恰巧讓埋入內裡的硬物擦過某個隱秘的地方。酥麻自此襲捲全身，讓正在容納對方的器官隨一緊縮。
於是兩人同時發出了無聲的喘息。
柴郡貓一慌，連帶抓住欄杆的手也跟著不穩，只能後傾讓雙手撐著床。毛蟲隨即扣住對方的大腿，將滑出的部分再次插入內部。與此同時，主動與被動的權力也跟著巧妙交換。少年的腰部施力，抬起下身將些微溢出的液體重回濕熱的地方，接著抽出鍍上水光的一截肉色在對方還沒反應過來時重新沒入，發出細微的水聲。
所有的感官都在此處被無限放大。
交合的聲音、撫上皮膚的溫度、對方的瞳孔是如何在月光下明暗……忽然閃過某個念頭的柴郡貓僵直了幾秒，可那個想法消逝太快，她只能捕捉到一絲殘影，剩餘的全都從指縫間流失。
是什麼？
失去力氣的身體向後倒去，於是那人順勢改變姿勢，轉而將少女壓在身下，禁錮於雙臂之中。
她略帶困惑與迷茫，看著對方的手掌覆上自己的雙目，不經意眨動睫毛。
皮膚摩擦床單的聲音響起，對方似是伏首，爾後向眼前人奉上自己的情意──難以置信的溫潤與綿長，這近乎是不可能出現在毛蟲身上的情緒。可面對這名藍紫異瞳的少女，他依然從心中萌發不應生長的芽，於乍看平息的煙硝與烽火中逐漸茁壯。
或許自己探究其他世界的風景是為了彌補遺憾，少年想著。
在無人知曉的角落之中，荒蕪迷宮埋葬著花與蛾凋零後的記憶碎片：
最後那一吻該滯留我身畔，
讓永遠停駐於妳的口中，
如此，它才可以隨我進入死亡之境。
一邊親吻妳瘋狂冰冷的唇，
一邊愛撫妳身體遺落的果實，
一邊尋覓妳緊閉雙眼的光而死去。
如此，當大地接受我們的擁抱時，
妳我將融合成一個死，
永遠活在吻的亙古之中。
不知毛蟲心中所想的柴郡貓正因唇上的溫度而震驚著。
對方掌下所覆蓋的朦朧思緒像是種子，只要給予適當的澆灌與培養，便能成長為花園中最明晰的麗色。
少女尚未知曉，那是即將在自己胸膛中開綻的心花。
植物在蔓生。
白薔薇叢自溢滿而出的花園觸及迷宮的一角，先是綠葉緩緩浸染，確認此地沒有任何攻擊性後這才讓樹葉攀附於迷宮的高牆，從外而內擴展。讓植物梳理不曾盛綻心花的內裡，縹緲翩然的水晶蘭取代雜草，滿天星隨之舒展花苞，傾刻間猶似靄靄白雪。
於是，原先寂寥無邊不復存在。
精神匯聚，思緒交融，讓靈魂之間去對談。
蔓生、蔓生、蔓生……
只餘枯草的褐黃大地終於染上屬於夜幕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