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夢

幻夢





  海邊的小屋久違地迎來了訪客。

  一對夫婦敲響了門,卻許久未有人回應。

  他們撲了個空。


「確定是在這裡沒錯嗎?」

「雷亞說前段期間都會帶他喜歡的糖果過來啊。」

「還是察覺不對勁已經離開了......什麼時候才能看到人呢?」


  窗台上積了不少的灰塵,感覺好一陣子沒有人煙,而小屋的主人早在友人頻繁拜訪時感到不安,收拾了行囊離開這個地方。


  拜託別找到我,他乞求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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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那場失去同伴、失去摯愛的抗爭後,他獨自一人走遍整個大陸,徘徊在沒有盡頭的路上。反戰聲浪在民間逐漸壯大,相關的家族在會議取得的話語權也日益增加,領導者即使勢力再龐大也不得不聽取民意。抗爭後的第五年,兩國之間終於坐下進行會談。在失去眾多,不知流下多少血淚,刻劃出多少傷痕後,終於迎來了睽違已久的曙光。


  刻意染黑的髮隨風飄揚,偽裝過的他走過孩童們的歡聲笑語,喜悅充斥耳畔,戰爭並沒有抹滅人們對未來的渴望,總有一天,將不會再有因戰爭失去一切的哭泣聲了吧。


  曾經的磨難與傷痛與自己,將如同泡沫般,慢慢淹沒在歷史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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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甩著雙辮子的丫頭雙眸靈動,好奇問他來為何來此地,畢竟這什麼都沒有,只有一望無際的大海,和帶著鹹味的風。

  他笑著沒有說話,從口袋掏出幾顆糖打發好奇的孩子們。


  他又回到了這個地方,矗立於峭壁的小屋,歷經歲月的風吹雨打,牆壁上的漆已經剝落,地板上的木材磨損得凹凸不平。陣陣海風從大海的盡頭吹來。

  他望著眼前這片遠離塵囂的風景,時間彷彿凝滯。茫茫的海面上,海浪拍打著礁石,浪花在陽光的映照下閃耀著光芒。在那蒼藍的天空中,幾隻海鷗飛翔,鳴叫聲傳遍整個海岸。

  玄關前的搖椅上放著無人問津的小包裹,包裡陳舊的包裝紙泛黃,打開後是融化許久的檸檬海鹽糖。


  有人來過這裡,又失望而返。

  已經過了這麼久,應該也不會回來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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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燒毀的廢墟已被一片翠綠覆蓋,搖曳著白色的小花。

  頭髮花白的蘭斯特家主,手握拐杖,身著黑色西裝,虔誠地獻上花束。深邃堅毅的臉龐上,依稀殘留著年輕時所留下的,那帶著衝勁火花的眼神,溫潤專注看著紀念碑上的刻痕。

  一陣風吹來,微颯的花香與樹葉的清新氣息揉合,輕撫過他的臉,仿佛在向老朋友打招呼。


「吾友啊...已經過了這麼久了啊。」他將酒灑在石碑旁向戰友致意。


  火龍在那場戰役中先行一步去找他迷路的小貓咪,陽光透過枝葉交織出的光影,照耀在兩人的名字上,彷彿融入石碑中,模糊不清。


「上個月雷亞已經去找你們了咳、咳......感覺我也要快了,到時候記得歡迎我啊。」




  原本身體最健康的雷亞從某天開始,迅速衰敗了下來,不同於周遭慌張的親友,感受到生命流逝的他沒有做出任何掙扎。臨終之際他努力睜著著同紫水晶般被蒙塵的雙眸,盯著愛人所留下來、與他同名同模樣的機器人,直到最後一刻。當生命監測化為平穩的那瞬間,溫柔的手輕撫闔上他的雙眼,機器人在額頭落下一吻,隨後將頭抵在老人身旁,停止了運作。




「結果那個混蛋到現在都還沒回來......如果你們看到、不還是不要看到比較好,免得希格又要哭了。」

  背負著凱的願望的你,我可以假裝當作,你還在這青空之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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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在這的第幾個年頭了,模糊的視野早已看不清牆上的掛曆,他如同贖罪般留在此地,重複著淡而無味的人生。


  某天,他在重複同樣的日常裡,感到一陣不適,心臟皺緊的那一刻,久違的,彷彿看到白色老鷹盤旋,落下的羽毛他下意識接住,在還未碰觸的瞬間化為光點消失無蹤。


啊。


他瞬間明白了什麼。




「我相信他......一定會回來的,我那個傻弟弟。」

  綢緞般的秀髮爬上銀絲,不復當年的青春容貌,她仍如此堅信著,直到最後一刻都拉著丈夫的手喃喃自語。


「替我等他回來好嗎?」

「好。」


  而她終究沒能等到。







  老人坐在玄關前的搖椅上,面對廣闊的大海無神地發愣,從白日到黑夜,在閃爍的星空下閉上了撐不住的眼。




  那天晚上他做了個夢。




  他看到曾經一同出生入死的戰友們聚集在帝國最大廣場附近的小酒館,這家平時最受士兵們喜愛的場所被以蘭斯特的名義包場。


  他看到不知被誰灌酒的蘭斯特兄弟,帕西雷尼揮舞著空酒杯,爬到桌子上高歌獲得底下凱的鼓掌叫好,然後被姐姐捏著耳朵拉下來訓話。他看到雷亞努力裝著認真嚴肅的臉,嘴巴鼓鼓的接受伊夫不亦樂乎的投餵,讓人忍俊不禁。他看到奈亞小口啜飲著熱奶茶,眼神盯著桌上的啤酒發亮,而歲見嚐了幾口桌上的菜色隨即皺眉走向廚房,一段時間後端出誘人的烤牛肉,配上色彩繽紛的蔬菜和撒滿新鮮的巴西里,吸飽濃郁醬汁、香脆的約克郡布丁,滿滿一整大盤散發出令人垂涎欲滴的香味,頃刻間滿足了眾人的味蕾。


  他看到松鼠歡快地在鯨魚頭上打滾,結果鯨魚連打噴嚏濺起的水花潑濕了呆愣的火龍,原本停在火龍身上打盹的小動物們全部一哄而散。


  他和大夥手牽著手跳起舞來,歡笑和歡呼聲彌漫在酒館內,他感受到整個空間增添了生氣生氣蓬勃的色彩。這是一個慶祝勝利的派對,人們忘卻了曾經的戰火和恐懼,歡慶和平的到來。


  朦朧中,清脆鈴鐺聲響,他轉頭,看到推門而入的故人,從清澈的雙眸映照出他年輕時的容貌,他洋溢著幸福的笑容。


  這是一場再也實現不了的幻夢。


  在柔和燈光下,美得耀眼。







 夢境終有清醒的一刻,然而微笑會永遠停駐在他濕潤的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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