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告白失敗
*流水帳 *可能無聊可惜趙活的和平還沒到來,決戰前的滿腔熱血冷卻,在打贏瑞笙的當下就想收回向大師兄訴情的計畫。
當師弟還能有個理由的對他好,最糟的是連師兄弟都做不成……
總之他打算能拖則拖,就這麼以集結東西武林之力齊心對抗西夏極樂教為理由,窩在武林盟逃避告白。
可惜東西合璧實在太強了,一不小心大挫極樂教野心,此後些許殘黨餘孽的消息也漸漸少了,算是還整個中原武林一個安寧。
他那半個盟主之位留著也麻煩,便主動退讓。
回到唐門弟子身份的趙活認為逃避苦惱最好的法子便是將自己獻給忙碌,他在一段時間內拼了命幹活,不想思考。
偏生最近大師兄待在唐門的頻率奇高,雖說能見到面固然開心,但他總覺得兩人間的相處變了味。
真的要攪亂和諧嗎,他總是問自己。
唐門最是叛逆,可大師兄真叛逆到能夠接受龍陽師弟嗎?
倒不是放棄告白,他感覺大師兄多少知道他的心思,甚至可能並不排斥自己,只是該不安的還是會不安。
每當他想開口時,大師兄便會有所覺似的難得閉上嘴,盈盈笑意望著他,似是在等著。
因為心情愉悅翹起的眼尾染著緋紅,好看的襯著細膚薄唇,他大師兄有張讓姑娘們好生喜歡的臉,他也享受著被姑娘喜歡;身上不沾血腥時,則常帶著來自各路小娘子的胭脂香,更別提他對秦樓楚館是如數家珍,儘管知道一半是為幫助可憐人,卻也有一半是出於個人的興趣。
大師兄不會是龍陽之癖,如此直白的表示,教生為男子的他怎麼敢開口?
所以他憋著沒告訴任何人,情意卻更難忍。
只感到體內裡似有兩股真氣互斥,或許他正處於走火入魔邊緣。
將苦惱攢著也沒什麼樂趣,他想著不如以遊歷江湖為名一走了之,待到真能放下再回來見他。
是了,就這樣辦吧。
「前盟主師弟啊,看你整張臉醜在一起,醜眉苦臉的,在煩惱什麼?」
「還不是因為你太煩所以惱你。」
橫豎也不是謊話。
又隨口小聊幾句,大師兄方進入正題。
「這是要走了?」
「是啊,就是你一樣愉快的四處遊蕩,或許去崆峒見見朋友,再去雪山拜訪師父和樊師妹,路上探探葉兄妹的消息,再來就到處閒晃。」
「這樣的話,要不要陪你走一段?」
「哪一段?你要送我下山?」
「走到哪算到哪,或許跟你走到崆峒,或許到大理,總會有一段是順路的,難得可以沒有要事在身的與你好好出門玩,路上還有時間實現我們的相聲大業。」
這畢竟本是趙活的計畫,只要堅決抗拒,對方想來也不會堅持要一起去。
但是何必拒絕呢?
儘管本意是遠離他,可一同遨遊四方,聽來宛如佳人伴侶。
他不禁有些心癢。
他想著,只要不把心意說出口,大師兄就會留在他很近的身邊,大概吧。
只要不把心意說出口……
「好啊。」
「好!咱們這就走吧。」
陽光竄過葉子在山路留出片片日花,看得見卻摸不著。
下次走這條路不知是多久後,因此兩人難得是漫遊下山。
「……」
「……」
「大師兄,我們再來口頭拆招吧。」
「行啊。」
「那我先。」
「請。」
只見他深吸一口氣後撇開臉,用兩人都能聽到的音量說道。
「首先,那個,某個師弟說他心繫你,想與你成親做夫妻。」
「……蛤?」
「換你了,對決中哪有那麼多時間思考,速速回答。」
「喔……這…」
大師兄抓抓頭又搔搔臉頰,撓撓背後捏了捏眉頭,讓尷尬無語的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看著他手足無措動來動去讓人更是難受,趙活忍不住催促他。
「要抓跳蚤去後山找猴子,要洗澡山下左轉直走到底有溫泉不送。」
「至於要回答就快點。」
「別急啊……不對這種事著急是肯定的。」
大師兄深深吸了一口氣,放緩腳步停下。
「我會拒絕,但是你先聽我解釋。」
趙活走在稍前一方,腳步頓了一下,後悔幹嘛讓自己丟臉,只覺得喉嚨又乾又澀,明明想深呼吸卻感覺怎麼都吸不到空氣。
「哈哈,我就知道,我早就知道了。」
「叫你先聽我解釋。」
「不要,醜男師弟聽不下去要逃跑了。」
語畢,趙活腳底發力,在眼淚落地前飛速逃離現場。
雖然慢了一步,大師兄同樣以輕功追去,同時不悅的大喊。
「你幹嘛跑!」
「那你幹嘛追!」
「你敢跑我就敢追!」
論輕功趙活自然不能比擬飛俠,眼看距離逐漸拉近,便乾脆跑進鬧市。
他心下思量,市集熱鬧非凡,此時更是萬頭攢動,雖然自己行動受阻,然對方亦同,想來最好的方法是跑到上空處俯視全局,所以他不要臉的強行鑽過行人,躲到攤販棚子下陰影處,拿衣衫覆頭,一攤一攤移動。
眼見市集盡頭在眼前,趙活往旁邊一轉,打算從房舍間小巷鑽出去。
確認後方無人追來,他不禁竊喜,自己竟然唬過飛俠。
「汝莫以為啊,好痛!」
「啊,痛!」
一道白光閃過眼前,他與另一人的額頭毫不留情的大力相撞。
兩人摀著腦門各自蹲在一邊良久。
「疼死了,腦子都要被你撞壞。」趙活揉揉輕微腫起的前額,忿忿不平道。
「萬萬不可啊師弟,這賊腦袋還是你唯一可取之處,若壞了,以後僅剩狼心狗肺與臭皮囊留禍於人間。」
「胡說什麼,本人心地純良而且皮囊香得很,連樊師妹都誇我的說。」
確認沒有疑似又要逃跑的舉動,大師兄起身移動到趙活前方,面上滿是不高興。
「你肯好好聽人說話了沒?話都還沒講完就當著面直接逃跑意外的很傷人,你知不知道。」
「三個字,你沒資格。」
「這不是四個字嗎。」
「喝!你說什麼!」
「不是誒,我剛才所言何須驚訝?」
「你會數數。」
「哈哈哈哈哈,咳,先不笑,你該要聽我解釋了吧。」
「……」
趙活抬頭瞄了他幾眼,接著用力別過臉,無視對面的目光不想繼續開口,大師兄則若有所察。
「我說師弟……」
「閉嘴啦。」
「你這該不會是在……」
「不是,閉嘴。」
「鬧彆扭吧。」
「哇!哇!剛剛腦子被撞壞了我現在是傻子聽不懂你說的話,可惡!我調的快樂水放哪去了。」
眼見對方也不聽自己說話,唐布衣靠著牆閉起眼任由對方一邊叫嚷一邊翻找包袱。
直到對面聲音漸小,他才悠悠睜開眼,看見對方盤腿坐在地面,手放在打開的行囊上,卻也沒在翻找,只是放著,朝向地面的臉在瀏海遮蔽下看不清表情。
大師兄這才緩緩開口。
「不聽也無妨,我不過逕自說說。
世人道唐門為天下第一刺客組織,樹敵之多自然得有人處理,無能宵小之輩也就算了,就是武林中總有幾個叫得出名字的也看不慣咱們,倒有些麻煩。」
「本來刺客嘛,殺人在暗處解決掉就好,可最近的師弟妹不知被誰帶歪,一個一個拿暗器跟人正面對決,那傳承殺人不眨眼的刺客世家之名的責任自然落到我肩頭,誰叫我是大師兄呢。」
「現下極樂教千燈樓的消息少了,但想及他們從前滲透之深遠,難保是又想暗中作怪,再生事端,斬草不除根,後患無窮。」
「所以啦,要別人的命可是得賭上自己與身邊人的命,這還哪敢讓別人為我許終身,我可不想保證自己都沒自信的事。」
那你為什麼要對我說呢?還說得好像拒絕我非你所願。
趙活咬牙,硬生生把這句話吞下肚。
「這…我多少有所察覺……
果然背地裡的事是你在處理嗎,不,依我看不只你還要加上二師兄吧,說不準四師兄也是。」
「是啦,大概只有唐門灰飛煙滅那天我才真能死了心放下刀從而許下一輩子,否則事情忙都忙不完,兒女情可太長了。」
大師兄還是一派輕鬆的掛著笑容。
他們面對面站在小巷中,大師兄看著他,面對嘈雜人群與陽光,背對晦暗不明的小路。
「就送你到這啦,向前走,如你所願去遨遊江湖吧,唐門依然在背後做你靠山。」
言下之意就是他拒絕了他,卻還想當作所有事一如既往,他做他的唐門弟子趙活,他當他的大師兄唐布衣。
彷彿那份告白自始至終不曾存在。
「不是說要一起走到崆峒還大理的嗎?」
「就當我忽然改變主意了吧。」
趙活惡狠狠地瞪著他大師兄,對方只是神色自若的回敬一眼。
本來被拒絕也好,就該是如此,他還是忍不住開口。
「你剛剛總說唐門這樣唐門那樣,那你自己的想法呢?」
「如果說對我根本沒感覺就直說,別用唐門事務當作藉口,若能在一起肯定還有辦法的,我也能幫上忙啊,你別死我別死不就好了。」
「因為我是男的、因為我醜、因為我眼睜睜看著你死,什麼理由都行,求你好好的因為是我拒絕我,讓我繼續抱著期待等著,叫人怎麼放棄啊。」
趙活喘著粗氣,齜牙咧嘴,盡量不令自己看起來太可悲。
唐布衣偏頭稍作思考。
「這反而有點難,誠實告訴你,我可喜歡你了,總想與你搭伙來去瓦肆。」
「同你一輩子在一塊,就算是說說相聲互相照應肯定也開心,結緣或許也很好,各種需求都能滿足,我本覺得自己不是龍陽,可對你卻不會反感,甚至挺滿意的。」
「……仔細想來你真是唐某此生截至目前為止最喜愛的人。」
「所以我才得拒絕你。」
「你是想做個大俠活著,還是要像那日一樣什麼都不知道就被人害死?」
「都告白了當然是選你啊,我好歹當過武林盟主,也不弱,如果真是你我都有意又何必拒絕呢!」
趙活忍不住反駁,明明前半段還是在誇他,怎麼繞了一圈自己還是順著對方的意被拒絕了。
他多少理解大師兄怎麼能留下如此之多的風流債——他拒絕人的方式實在是糟糕到家了。
「算了算了,方才且當作是口頭過招,現在要實際來一場真刀真槍的。」
「我都拒絕過幾次了還來,難道我不答應你便如此反覆下去嗎?」
「對啊。」
「你嫌太無聊沒事幹嗎。」
「這當真是最後一次。」
只是想起自己還沒老實告白過,就這麼吞下肚也是可惜。
反正伸頭也是被拒,縮頭也是被拒,不如在這幾秒做個勇者,慷慨赴拒。
深吸幾口氣做好心理準備,趙活這次直直看向大師兄。
開口,字字句句蘊含了綿綿不絕的情意。
「大師兄,你是那樣拉風的男人,無論在什么地方,都像漆黑中的螢火蟲,那樣的鮮明,那樣的出眾。你那憂鬱的眼神,稀噓的翹髮,神乎其神的輕功,和那壺猴兒酒,都深深迷住了我。」
「……嗤嚄…咳咳…嚄…」
被趙活那張臉深情款款地看著表白比以為的更好笑,唐布衣忍不住笑出豬叫聲又自覺不妥而強行掩蓋過去,不過還是失敗,被趙活狠瞪一眼。
但他現在是勇敢的活,於是強行說下去。
「我趙活,心悅唐布衣。」
「……」
唐布衣是打算拒絕的,理由非常充分,不論有說出口沒說出口的,他早已說服自己不下百次。
說實話,當時親眼見著師弟在眼前逐漸死去著實嚇到他了。
自然知道師弟不怪他,他也不怪自己,他們一致同意全都是李仁友的錯。
可在連自己都不想察覺的內心深處,有一個聲音是這麼叫他的。
趙活的災星。
所以他接受了,或許將來能與誰有些緣分,但他以為自己唯獨不可能接受趙師弟的感情。
然而當真看到對方釋出心意後那副心死頹然的模樣,又感到不甘心。
好想要對方繼續堅持,別因為自己拒絕而放棄,繼續與自己胡鬧後大笑,互相做些無傷大雅的惡作劇,繼續在身後用崇拜忌妒的目光追著他跑,在不小心玩過頭出事時,會說聲「真拿你沒辦法」後原諒。
希望對方繼續毫無保留地信賴著、喜歡著自己。
想要什麼都不能說出來,還得逼自己變得雲淡風輕。
真的鬼才想當這狗屎大師兄。
好似沒注意到對方沉吟,又或者注意到但還是想把話說完,總之趙活只是自顧自說著。
「你和二師兄都不在的時候,我才覺得當師兄真的好累啊,我只是暫時站在類似的位置就快負擔不了,何況是大弟子之位的你呢。
那身份除了名字好聽一點外實在是個屎缺。」
聽到這句話,唐布衣抬起頭,這才露出多少抱有真心的笑容。
「是吧是吧,這句話真是深得我心,作為大師兄的難度可高了,不過犯點小錯就要被掌門暴打。」
「如果是被掌門暴打那肯定是你本人的問題。
咳,就是你剛才說的那些事,我也想幫上忙,莫說我暗器功夫不到家,至少在面對面打架和討論戰略上可以出一份力。」
見著對方拼命推銷自己的樣子,唐布衣不住莞爾。
「就算真用不上我,至少閒暇時還是能同你說說相聲調劑身心,而且我還挺會燒菜的,行到哪裡都能幫你做喜歡的葉兒粑,身上銀兩也不少能借你作金錢標,只是你還得還錢。
……這樣想想我怕不是挺優秀的,選我做伴很值得,真的不想我陪你走一段嗎。」
「……你確實很好。」
明明是該拒絕的。
但拖過越久,拒絕的話竟一次比一次難說出口,如此來想趙活的再次表白卻是歪打正著。
「可我暫時無法給你答覆。」
不是直接拒絕,這已經是理性給感情做的最大讓步。
若還是聽不出,他們就只能這樣了。
「暫時?所以未來有機會嗎?」
可惜趙活正好該死的擅長鑽文字漏洞。
他見大師兄誇張地嘆息,隨即又勾起嘴角,舒展眉宇,似貓般愉悅地眯起眼
「或許吧。」
沒預料到真有肯定的答覆,在即將接受現實放棄的當下,希望來的太快太突然,趙活睜大一雙小眼睛,愣了半晌才有辦法開口。
「為什麼突然……真的嗎?」
「就是見你這麼努力,我又改變心意啦。」
大師兄眼裡含笑,頗無聊似的伸手撥弄對方翹起的瀏海,流露出一種理所當然的親昵,彷彿因為他是大師兄所以照顧師弟一般自然。
趙活再三確認大師兄的意思,還要求發誓不能收回,對方也是一一照做。
接著唐布衣便見著對方跑到一邊歡呼大笑著手腳亂揮,似是在打拳,又有點像活魚在亂跳。
好心提醒師弟自己是說尚在猶豫,對方回了幾句渾話後很刻意的無視了。
被對方回的話逗笑所以自己也不在意了,反正師弟那副高興的樣子他看了也開心。
……
但看到他樂成這樣又有種不平衡感。
「不是誒師弟,你也他媽笑太爽了吧。」
「喔呵呵抱歉,可是真的是蠻爽的。」
趙活這才乖乖走回來,想到什麼似的開口。
「說起來,你我同時離開真的好嗎?」
儘管這樣不好,壞心醜男也不打算放對方回去就是了。
「沒事,之前師弟妹們也並非聽我號令行事,現下有三師弟在就足矣,何況若真出什麼亂子……」
想到狼狽躲在床底,一同剿了千燈樓卻遲遲不肯走正門回家的那人,唐布衣就忍不住想笑。
「……也有人會幫忙。」
那就好,兩人直起身真正準備出發,趙活緊盯著大師兄,確認對方真的打算一同上路。
而唐布衣只覺得他眼神誠實的好笑,為了讓他安心,也不用上輕功,速度正常地晃進街市。
趙活見了自後頭跟上。
「我相信你了。既然要事情告一段落你才能安心給答覆,那我們便盡快了結所有事,從最近的開始。」
「好,提早除完草還有閒暇說相聲。
那我先來同你說說我的計畫……」
兩道身影越走越快,速度快得像江河湍急,腳步輕的像要飛起來。
而眼前的大路,陽光普照。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