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瀬見】咲く
MIO✿ 花吐症Paro,OOC注意!
✿ 哈啾。
入夏前下了好一段時間的雨,僅以幾天作為喘息,梅雨季就快來了。
在室外穿著薄外套也開始會出汗的季節步步逼近,從遠處吹來的風十分溫暖,川西太一的外套隨之鼓起,他本來想上個廁所,才刻意踏出還算陰涼的體育館的,然而走到距離最近的教學樓時,他卻愣住了。
厚重的積雨雲緩緩遮蓋陽光,讓屋簷庇蔭處暗了下來,蜻蜓從青竹色的枝葉末梢倏地彈起,穿插進走廊之間。
瀨見英太就站在那,他是立夏中突兀的一場暴雪,好像一碰就會化開來。
「瀨見前輩?」
「咳、咳咳——川、咳、川西……」
川西眼睜睜地看著瀨見雙手撐在洗手台上,原先乾淨的陶瓷染上橙色的穢物,他以為是前輩吃了什麼不乾淨的東西,但他們的午餐都是相同的,照理來說不太可能是食物中毒。於是他的視線不由自主地從前輩的臉轉移到洗手台上,發覺那團顯然是未消化的食糜中混雜了大量的白色小球,得仔細看才能發覺那其實是花苞。
瀨見的臉色頓時刷白,他的嘴唇在發抖,並試圖掩蓋一切,不過什麼都來不及了。
「前輩您——」川西大步流星地走上前,最後在瀨見面前站定,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麼,只是用手指抹去殘留在前輩嘴邊的白色碎花,像在確認什麼似的。
霎時間他們之間距離好近好近,初夏的蟬聲唧唧地響,積雨雲終於從他們上方飄過,陽光細微的熱度一點一滴燒上小腿的皮膚,瀨見那張蒼白的臉因為大幅的喘氣和嘔吐染上一層玫瑰紅色。
「川西、等等……」
「前輩您該不會,」川西緊皺著眉,不太肯定地問道:「您該不會偷吃了花圃裡的花?」
「為什麼啦!」
他看見瀬見翻了白眼。
ꕥ
好熱。
川西太一趴在座位上,他原先昏昏欲睡,卻因為實在太熱了,枕在手臂上的皮膚磨出一片紅潤和汗漬,根本睡不著,他只能把臉面向窗外,而腦後是同班的女孩子們竊竊私語的聲音。
「你們聽說了嗎?莓谷同學和前輩接吻了。」
「嗚哇——超刺激的,是和哪個前輩?」
「三年一班的鹿島前輩,人家是籃球隊隊長,長得好看人又溫柔,好好喔。」
「這樣的話……」
這聲音聽起來是坐在前面的橘同學,她留著一頭漂亮的長髮,川西能想像對方習慣性地捲著髮梢,語帶神秘地說道:「這樣的話,前輩應該會把畢業花送給她吧?」
送花,更準確地說,是前輩送後輩雛菊花,在白鳥澤學園是畢業典禮上特有的傳統之一:前輩會送花給要好的後輩,據說是因為這種花裡包含了快樂與離別的意思,剛好外觀又是白色的,用紫色的包裝紙束起來,便與白鳥澤的代表色相符,從多年前就一直被當作畢業花贈送。
但由於雛菊同時含有暗戀的花語,學生們為此津津樂道,學長姊也會藉由這個機會送花給心儀的學弟妹,當然,這個弦外之音僅盛行於男女之間。
明明畢業季還是那麼久遠的事情,幾個女孩子卻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川西胸口沒來由地湧起一股煩躁,他從座位上站起身,正打算去窗外透透氣時,因為窗外的綠樹上停著一隻蟬而分了神,上課鐘便敲響了。
他只好又坐下。
「對了,你們知道嗎?」橘同學捧著臉頰,川西這回看見她的後腦杓,以及她身旁幾個眼神專注的女孩,「雛菊很難活過夏天,因為天氣太熱了。」
「這樣不是很浪漫嗎?因為暗戀不會活過夏天,所以不是失戀就是兩情相悅。」
「如果是失戀的話也太可憐了吧!」
「話說橘同學知道的事情知道太多了吧?你該不會有希望收到畢業花的對象嗎?」
少女笑瞇瞇地撥攏了髮絲,「再怎麼說這種時間點想這個也太早了吧?」
你們也知道太早了。川西偷偷在內心吐槽。
其他人還想繼續問下去,但教數學的姬川老師已經踩著高跟鞋走進教室,剛才還聚在一起的女孩子們頓時作鳥獸散,那些無關緊要的話題很快被拋諸腦後,在薰風灌染的夏至中化作浮在空中的細小塵埃,眨眼就消失了。
川西終於獲得片刻的清靜,下課時間沒補到眠,彼時他又昏昏欲睡起來,課本上的數字符號彷彿是某種催眠法陣,繞在腦海中十分促進睡眠,就在差點真的睡著之際,他想起若是在課堂中開起小差,肯定會被揪上講台回答問題,他可是一題都不會。
為了轉移注意力,川西把目光轉向窗外,接近中午的這個時候仍然有班級在上體育課,簡直是虐待,他想,背後的衣料早在日照下汗溼,貼在身上十分難受,川西緩慢地吐出一口沉悶的氣,卻見操場上有個熟悉的身影正在跑步。
是瀨見。
那頭銀灰色的短髮在一片豔陽中似是突兀的白雪,非常顯眼。
前輩的班級今天好像是要測短跑,男生排成兩列,隨著槍鳴一組一組地出發,和瀨見一起跑的就是話題中心的鹿島,不知道籃球隊和排球部誰會贏?川西歛下雙眸,注意到鹿島有個不自然的掩嘴動作。
霎時間,也許是湊巧,也許是心有靈犀,瀨見不知為何朝他的方向看了一眼,他忽然覺得鼻子癢癢的,沒忍住打了一個大噴嚏——完了。
姬川站在講台上,面帶微笑。
說起瀨見英太,川西起先只覺得對方常常表現得像是個關心過度的老媽。
也可能是白布實在太無懈可擊,在五色工入隊以前,那些多到快溢出來的關懷全落到他身上,從吃飽穿暖到有沒有偷偷熬夜,課業或人際方面有沒有遇上困難,甚至偶爾作為談心的對象也十分稱職(儘管他們之間會談的多半是在吐槽白布有多不可愛),連他媽媽都沒有這麼面面俱到,而五色打入正選以後,瀨見對他仍是照顧,讓川西不知不覺就養成會帶著英文和數學作業去敲三年級寢室房門的習慣。
他當然也曾詢問過瀨見這麼做的理由,瀨見說他有個妹妹,所以習慣照顧年紀比較小的後輩,末了還補上一句如果太煩人可以告訴他。
川西不曾覺得瀨見煩,於是這份照顧關係就一路持續到現在。
他想,這可能就是為什麼最早察覺瀨見開始咳嗽的人是他。
白鳥澤每年暑假都會舉行合宿,好為接下來的IH做最後的準備,今年當然也不例外。
訓練很吃緊,加上有牛島若利在,自律的氛圍更嚴謹了,先是基本功的加強,再來是分組接發練習,最後他們分成數個小隊伍打比賽。好不容易熬到休息時間,川西躺在體育館外的樹下,試圖找個通風又陰涼的地方,不過效果不彰,他還是滿頭大汗,天空一絲雲都沒有,乾燥的風掃過皮膚,川西怕曬傷,又往樹底下縮。
此時他聽見細微的咳嗽聲,非常不自然,像在刻意壓抑著音量似的,川西望過去,瀨見英太僵硬地放下了遮掩口鼻的手,另一隻手則是抓著水壺。
「沒想到瀨見前輩也會被水嗆到。」
「我也是普通人好嗎?」
「說起來,前輩咳了很久了吧?」
「……。」
良久,瀬見才說:「你的錯覺吧。」
彼時正是向日葵開得欣欣向榮的季節,川西的鼻子癢了起來,他使勁揉了揉,卻還是接連打了好幾個噴嚏。瀨見無奈地把手帕遞出去,川西遲疑了一下,那是一塊紫色底,有個灰色骷髏和黑色哥德花邊的手帕,可惜他來不及多想,便哈啾哈啾地把那股癢意全發洩在柔軟的織物裡頭。
「話說,」瀨見奇怪地看著川西,「春天不是過了嗎?你怎麼還在打噴嚏?」
「我也不知道,花粉症就是令人困擾啊。」
「不過夏天才是百花齊放的季節,會有花粉好像也不奇怪。」
「謝謝前輩,我會洗好再還您的。」
「你眼裡的嫌棄真是一點都不掩飾。」
「抱歉。」
「喂。」就在瀨見還想說些什麼的時候,他們不約而同聽見草叢傳來一陣異響,沒來得及反應,一團白色的毛球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猛地噴出來,川西睜大眼睛,發現是一隻毛茸茸的小狗,蓬鬆柔軟的狗毛上沾滿樹葉和花瓣,讓尾端的部分染上色彩斑斕的汁液。
「學校裡怎麼會有狗?」瀨見奇怪地說道。
「不知道。」川西抱起狗狗,狗狗非常親人,衝著他猛搖尾巴,還不停地舔著他的手,「可能是不小心跑進來的。」
「牠未免也太喜歡你了。」瀨見失笑,他蹲下身來,伸出手想摸摸狗狗,狗狗也伸出小爪子放在瀨見手上,似是很習慣這個動作,肯定是有人養的。
川西摘了花圃裡的狗尾草,試圖逗狗狗玩,瀨見見狀揚起眉:「喂喂這是可以的嗎?隨便摘學校的植物。」
「沒關係吧?這看起來像是雜草,而且這裡只有我們。」
「那才不是雜草,話說你該不會是晚上只要沒人就會闖紅燈的類型吧?」
「不,我是晚上不會出門的類型。」川西義正詞嚴地否認了,因為白鳥澤的宿舍是有門禁的,晚上外出還得請假。
「那瀨見前輩呢?」
「我是家附近走出去都不會遇到紅燈的那種類型。」
「聽起來好厲害。」
「只是偏僻而已吧?」
狗狗在川西的逗弄下玩得不亦樂乎,翻出粉紅色的肚皮讓兩人摸來摸去,瀨見見川西嘴邊噙著一抹笑意,又發出壓抑的咳嗽聲。
「瀨見前輩喜歡狗嗎?」川西把狗狗抱起,一人一狗就這樣注視著瀨見,看上去頗有無辜的味道,語畢,川西打了一個噴嚏,嚇得狗狗更蓬了。
「應該算喜歡吧?」瀨見用力呼吸,喉結明顯地浮動,「話說,牠的主人到底是誰啊?」
遠方傳來監督喊集合的聲音,打斷了川西還未說出口的話,休息時間結束了,狗狗仍然纏著他們不走,他戀戀不捨地把臉埋進狗狗柔軟的毛髮裡,然後鼻子又癢了起來,這次的噴嚏終於把膽小的犬種給嚇跑了,川西無奈地抓了抓頭髮,正想站起身時,蹲太久的後遺症讓血液迅速倒流,他暈眩地往前倒。
「喂、川西!喂——」
抬起頭,川西發現瀨見就在身下,用他從未見過的眼神注視著他,彷彿是有人在清水中突兀地放進一枝沾滿濃郁水彩的筆,唰地顏料四散開來,而地上散落著一地白色花碎,儘管他們身邊一朵白花都沒有。
川西覺得心臟怦怦地跳,好像有十個牛島前輩在裡面發球,瀨見抿平嘴唇,短促地吸著氣。
「瀨見前輩。」川西用力皺起眉,語尾上飄。
「什麼事?」瀨見雙手摀著嘴,聲音悶悶的。
「我要打噴嚏了。」
「……。」
再後來,他們過完一個熱血激昂的夏天,但春天卻囫圇地過去了。
「不覺得作為二年級,躺在這邊未免太悠哉了嗎?」
川西太一緩緩睜開眼,一小截紫色的褲管便映入眼簾,他盯著那雙似乎是新的襪子,除了踩在地面的部分落了點灰,其他部分都是潔白無瑕的,織物細密的針腳勾勒出微妙的小小紫色逆十字架標誌,想也知道來者是誰。
「瀬見前輩才是,才沒有畢業生會在校園巡禮的時候偷跑進體育館。」
「不不不,來體育館又不奇怪,我是排球部的耶?」
「說的也是,畢業快樂。」
「喂喂超隨便的啦!」
瀬見英太失笑著嘆息道,他手裡似乎拿著什麼東西,從川西的角度看不太清楚,逆光幾乎要吞沒他的前輩,讓他不得不用力瞇起眼,才足夠把那道身影框進眼睛裡。
「前輩的花還沒送出去啊。」川西說。
只見瀬見手上拿著一小束雛菊,用淺紫色的雪梨紙和緞帶包得很漂亮,意外是簡單素雅的包裝,估計是從校園外的那排流動攤販買來的,這種日子外頭總是聚集很多賣花的小攤。
「所以我這不是來找你了嗎?」瀬見理所當然地把花束遞出去,他的手有些搖晃,仍然修剪整齊的指甲是白色的,內層包裝的透明玻璃紙嘎啦嘎啦地響。
川西接了下來。
「我還以為,」川西似是在斟酌用詞,雙唇無聲地開合,讓句子多了奇異的停頓,「還以為瀬見前輩會送給賢二郎,畢竟我又不是舉球員。」
瀬見注視著他,陽光打碎體育館二樓的窗,把他的五官邊緣的輪廓照得半透,浮動在半空中的微小光屑讓聲音更遠了,川西恍惚地聽著瀬見說:「可是我比較喜歡可愛的後輩啊。」
川西本來想說那也應該給五色吧,不過轉念一想,五色應該會收到很多花,那孩子就是他們當中最備受寵愛的寶寶,三年級畢業了,今天肯定會哭個不停,他和白布大概得費好大的勁才能安撫好這個愛哭鬼學弟。
盯著花束,川西抽離地想。
「那就謝謝前ㄅ哈——嚏!」他還來不及把話說完,一個噴嚏猝不及防地闖入他們的對話,瀬見被逗得哈哈大笑,笑得被自己的口水嗆到,於是劇烈地咳了起來,川西揉揉鼻子,跟著笑了出來。
他們笑了一地細小的白色花苞,在川西刻意的翻滾之下,花苞迸裂出細小的花瓣,幸好,雛菊本來就有很多花瓣,才不至於看起來光禿禿的。
那束花後來被他塞進盛滿清水的花瓶,擱置在宿舍房間靠窗的櫃子上。川西本來沒有種花的興趣,是白布抓著他一起研究該如何保存從牛島若利那裡拿到的雛菊,他才想著順便好了。
而每當他閉上雙眼,都能回想起瀨見刻意壓抑的咳嗽聲和含苞待放的小花。
為什麼瀬見前輩如今還是咳個不停呢?
他仍然不明白。
春天比想像中走得還要更快,放完黃金周以後,外頭幾乎就只能聽見蟬鳴的聲音了。
川西撿起那顆彈飛到體育館門口的球,正好撞見一隻蜻蜓斜斜地在空中爬行出蒸騰暑氣,半透的薄翅反射著虹光,一閃一閃的,他瞇起了眼,霎時間。
碰。
「別發呆,等等被球砸到。」瀨見英太的聲音突兀地冒出,伴隨著某種強烈的破風和碰撞聲,川西遲頓地發現自己剛才差點就被後輩的發球謀殺。
遠處的五色工大聲地道歉,川西舉起手表示自己沒事,而後轉頭看向瀨見,「前輩今天也有來呢。」
「喔!剛好今天下午沒有課就跑來了。」
瀨見考上的東北大學就位在仙台,距離白鳥澤學園不算太遠,而且大學生排課自由,因此鷲匠鍛冶便邀請瀨見有空時能回來幫忙看學弟的練習,這也是為什麼明明早就該在寒冷冬天畢業的瀨見會穿著短袖出現在這裡。
和川西同組的白布走了過來,靠在川西耳邊道:「瀨見前輩真是越來越不稀有了,大學生很悠閒嗎?」
「我聽見了白布!你敢不敢再不可愛一點?」
「如果您需要的話,隨時。」
「前ㄅ——哈嚏!哈、咳咳、哈嚏!」
他打了一個噴嚏,事實上,是好幾個,浮在門口處的蜻蜓一下子被嚇得彈開了,川西轉瞬間迎上外頭大片的陽光,一時之間,他忘記自己原本想說什麼。
「你要是敢在IH前感冒的話,我絕不會放過你的,太一。」白布立刻惡狠狠地瞪了過來。
「才不是感冒。」川西揉著鼻子,接連幾個噴嚏讓他的眼周和鼻子紅紅的,眼角酸澀地泛起水光,「是花粉症。」
「明明已經是夏天了,哪來的花粉?」白布反駁,聞言,瀨見面色不自然地嚥了口唾沫,喉結滾動得很明顯。
「夏天才是百花齊放的季節吧?因為東北的溫度暖的比較晚啊,看吧。」川西垂下眸子,他的腳邊正散落著白色的細小花苞,一粒一粒的,只有外層的部分鬆鬆地舒展開來,與其說是落花,看上去更像從花萼上硬是扭下來的、正準備綻放的花。
「花都吹進來了。」
川西輕輕地踢著地上的花,瀨見見狀低低地說了一聲「喂」,不過聲音太輕了,連站得極近的白布都沒有聽見。
他們交換一個眼神,在擦身而過時,指尖碰在一起。
分明是這麼炎熱的夏天,川西卻覺得好似摸到了雪,一碰就要化了。
像在印驗白布的話一樣,在那之後瀨見出現的次數越來越少,畢竟就算是大學生也是有期末考的。
川西看向體育館外,蜻蜓沿著樹蔭邊緣蜿蜒,他想起今天早上傳給瀨見前輩的訊息還沒有被已讀,恐怕是真的很忙碌吧。
這次他終於被五色的發球砸中後腦杓。
川西本來以為好一陣子都不會再見到瀨見了,直到某個周末,他在校外的拉麵店再度見到那頭熟悉的灰髮,並望著瀨見作出吃驚的表情,接著又細碎地咳了起來,夕陽餘暉燃燒的他的睫毛,每眨一次眼都引發一場玫紅陽光的崩落。
而他則是打了個噴嚏。
「你還在打噴嚏啊。」
「瀬見前輩的咳嗽明明也還沒好。」
「那有什麼辦法?我就是咳個不停。」
他最後聽見他的前輩這般囁嚅。
「要吃拉麵嗎?」半晌,瀨見又道,散發著紅光的紙燈籠把他們照得溫暖柔和,「我請客。」
「謝謝前輩。」
他們一前一後地進了拉麵店,在窄小的座位並肩而坐,瀨見點了醬油拉麵,川西則是鹽味的,老闆娘勤快地點單,並詢問瀨見是否需要生啤酒?瀨見笑著說自己還未成年。
兩人簡單交換了近況,瀨見說早上出門的時候太過匆忙,很容易忘記要回訊息,川西說不然以後就晚上再傳訊息吧?瀨見沒有再搭話,低頭專心吃麵。
等到碗裡的湯快要喝盡,川西才又開口:「話說,瀬見前輩和鹿島前輩熟嗎?」
「鹿島前輩……啊、你是說陽生嗎?」瀬見重新添了一杯水,花了幾秒才想到川西說的人是誰,「我們之前是同班同學,你認識他?」
「從班上同學那裡聽來的,不認識。」川西舔了舔嘴唇上最後一點湯汁,手指輕輕劃過碗的邊緣,才將筷子收好橫放在拉麵碗上,雖然是個不經意的小動作,但瀨見總覺得有種莫名的壓力。
「聽說他和三班的莓谷同學在交往。」
「這麼說起來陽生的畢業花確實是送了學妹沒錯,但是不是姓莓谷我就不清楚了。」
瀨見端起水杯,故作鎮定地輕抿了一口,「好難得會聽你提起別人。」
「也沒什麼,我只是在想,鹿島前輩也咳嗽嗎?」川西眸光低迴,漫不經心道。
瀨見差點把水噴出來。
他們把碗裡的拉麵掃得乾乾淨淨,臨走前留下一句謝謝招待。
在走回家的路上,川西說學校的門禁時間過了,但要是現在回自己家肯定會被罵的。
瀨見又不是沒有住過白鳥澤的宿舍,明知道時間還早,那不過是學弟拙劣的藉口,不過他還是說,不然你今晚就睡我家吧?記得請假。
川西說好。
他們搭上電車,換乘公車,最後步行在田間小路,難道每次瀨見都是走這麼一段路來到學校陪他們打球的嗎?不管怎麼說都未免太遠了。
川西在田邊一片翠綠和含苞的白花中,拔了一枝狗尾草,故意戳戳都不說話的瀨見,「真的是走出來都不會遇到紅燈的範圍。」
「所以說就是很偏僻啊。」瀨見不甘示弱地也拔了兩根戳回去,兩個大男生玩了一路,最後瀨見無奈說:「喂,我好歹是前輩。」
川西注視著他,「瀨見前輩,你知道為什麼我的花粉症一直都沒有好嗎?」
瀨見愣了愣,撇開視線,「我怎麼會知道?難道不是因為夏天才是百花齊放的季節嗎?」
「說謊話的話,鼻子會變長喔,前輩。」
「既然你都知道了,就配合我一下嘛。」瀨見垮下肩膀,一邊咳嗽一邊說,他蹲到地上,咳嗽不止,感覺剛才吃下去的拉麵都要被他反嘔出來了,酸澀的味道瀰漫在口腔裡面。
「前輩知道嗎?雛菊除了快樂和離別,也有暗戀的意思,所以有些學長姊會把送花當作告白,瀨見前輩送我的花我後來種起來了,但最近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天氣太熱,花瓣邊緣都捲起來了,明明白布的那盆養得很好,怎麼會這樣呢?」
「一定是因為你很不會養花吧?」
川西太一歛下雙眸,往前走了幾步,「說的也是。」
「不過聽說雛菊本來就很難活過夏天,因為天氣太熱了。」
「班上的女生說,那樣其實挺浪漫的,因為暗戀不會活過夏天,所以不是失戀就是兩情相悅。」
「聽起來是滿浪漫的,不過失戀的話就會是個悲傷的故事了。」
瀨見的指關節泛著白色,他甚至不敢看著川西,心臟失去規律地瘋狂跳動,一股冰涼痠麻的感覺沿著後腦杓爬至頭頂——他在緊張。
只見他的後輩聳了聳肩,「放心吧瀨見前輩,我還是比較喜歡喜劇。」
瀨見能感覺到川西靠得很近,他看見對方的鞋子就落在腳邊,聲音和呼吸從頭頂澆灌下來,夏天實在太熱了,汗水滑過皮膚癢癢的,瀨見半掩著嘴,喉嚨深處無可抑止地搔癢抽搐。
川西眸光俯落,雙唇微微張開,而瀨見顧不得其他,即使花都咳出嘴邊,他仍舊猛地推開男朋友的肩膀,大喊:「太近了太近了!」
「明明我們都交往這麼久了,結果瀨見前輩的花吐症一直都沒有好,不就是這個原因嗎?」
「雖然話是這麼說……」
瀨見覺得熱度猛地竄上耳尖,他想起一年前的夏天,自己沒忍住把滿肚子的感情和午餐全吐出來的那個午後,好巧不巧地就被心上人撞見了,誰知道川西只是用個拙劣的謊言就敷衍過去了,然後輕描淡寫地問他「瀨見前輩現在有喜歡的人嗎」和「跟我交往好嗎」,搞得每一次的咳嗽和噴嚏都像在示愛似的,還荒謬地持續整整一年。
明明他才是前輩,好歹接吻也讓他主動吧。但他又還沒做好心理準備,況且和未成年接吻未免也太禽獸了。
思及此,瀨見顧不上丟臉,連忙大喊:「等你成年以前!就是不可以接吻啦!」語尾還差點破音。
「前輩明明也是未成年。」只要能再近一點,他們說不定真的能親下去,川西太一嘆了口氣,「我想和前輩接吻嘛。」
瀨見把臉埋在掌心裡,「太犯規了。」他含糊地說道,川西不確定那是否是在對他說話,抑或是瀨見在自言自語,他只是無奈地看了一眼縮成一團、如同果實般纍纍包裹在葉片中的白色花苞的瀨見英太。
算了,川西想。
反正不過就是等待花朵綻放而已。
哈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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