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美人魚》

1、

　　在魔法國度，魔法師是人們敬仰的存在，地位不可撼動。在這其中，大魔法師－－魔法學徒的最高境界，擁有崇高的地位及權利。

　　他是凡人，卻是凡人當中最尊貴的人物。

　　人人都想要覲見這位高貴的大魔法師，傳說他從不以真面貌示人。有人說是一名威嚴的老者，也有人說是一位貌美的女子，甚至是一個可愛頑皮的少年。各式各樣的流傳讓眾人對於大魔法師的面貌更加的好奇。

　　神祕強大的大魔法師會在三年一度舉行的魔法節慶中隨機抽取有限的名額，允許一些平民、貴族和商人進入魔法高塔。人們祈求自己能夠成為其中的幸運兒，只為看一眼傳說中的大魔法師。

　　而在這之中，不乏有內心貪婪醜惡的商人，用不擇手段的方式獲得獨特的存在藉此博取大魔法師的關注。

　　外貌樸素內則華麗的高塔頂端，如今正舉行魔法慶典。人們各個戴上不可窺見的面具，以得體的禮服示人。或交談，或享受佳餚，餘光卻不由自主地紛紛悄然地向斜上方偷看。

　　在宴會的最上方坐著偉大的大魔法師。

　　那人坐在簡樸的寶座上，沒有浮誇的金銀，卻凸顯貴氣。一位長相平凡的少年慵懶地斜坐在上面，節骨分明的手搭在相互交疊的腿，另一隻手肘拄在手把上撐著下顎。

　　他們不知道大魔法師的真面目是什麼，卻不乏被矜貴出眾的氣質所吸引，爭先恐後地搶站在緩緩升高的階梯底下。穿金戴銀的商人高聲吆喝作勢，將他引以為傲的商品擺在眾人面前，眼底的計算毫不遮掩。

　　坐在寶座上的少年沒有表示什麼，連姿勢都沒有變過，反倒是站在一旁身穿黑色斗篷的青年不耐地板起英俊的臉龐。

　　「真是不知好歹的商人。」他低聲呵斥。

　　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誰的主場呢！青年抿唇，扭頭看向中央的少年，卻發現那人的目光渙散，早已神遊到不知何處。

　　「……大魔法師！」青年瞄了一眼階梯下仍然滔滔不絕的商人，用微小的音量呼喚放空的少年。

　　「喔，河玟。」

　　被喚作河玟的青年無奈的低歎，示意這位走神的大魔法師專注一些。畢竟能力出眾的大魔法師根本不需要什麼護衛，他的作用只是在大魔法師『不小心』神遊的時候喚回他的靈魂而已。

　　－－天知道這個『不小心』在短短的半小時中發生了多少次。

　　柳河玟抿緊蠢蠢欲動的嘴唇，把即將脫口而出的吐槽暫時嚥下，生無可戀地站在旁邊。

　　「還有多久？」大魔法師吐出今天第一句和宴會相關的話題。

稚嫩的少年音鑽入耳裡，讓柳河玟狠狠地抖了一下。

　　他實在是沒辦法習慣大魔法師這個變換的型態，連聲音都成這副德性實在是非常變態。但對方聽見他的意見卻惡趣味地挑眉，從此之後正太的變裝頻率因此而上升。

　　這人就是存粹想要噁心他的！柳河玟咬牙切齒：「很久！」

　　「唔，好吧。」少年不甚在意地嘟囔一聲，「等等回去還要鑽研我的紅絲帶，河玟來當我的研究對象吧？」

　　「你還是找銀虎哥吧！」柳河玟只要想到身上纏滿紅色的金絲帶就起雞皮疙瘩，毫不猶豫的把這個難做的差事丟給心甘情願的人。

　　「……真可惜。」

　　在兩人進行毫無意義的鬥嘴時，宴會響起響亮吵雜的尖叫及喝采。

　　「在搞什麼？」柳河玟微蹙眉往下瞰。

　　商人的旁邊出現方才沒有的長方體，和人差不多高度的物品被蓋上一批鮮紅的布料，遮掩牢固實在的，像是在蓄力表現什麼。在柳河玟眼中只是滑稽又可笑。 但當那批布被商人揭開時，方才紛紛喝采的人們卻一時間同時停住呼吸般，戛然而止。連柳河玟都直愣愣地望向那片透明的玻璃。

　　大魔法師微掀眼簾俯瞰下去，撐著下巴的手臂微微鬆動，而後停佇在凝滯的空氣中。

　　是一條小人魚。

　　他輕輕倒抽一口氣，冰涼的空氣纏繞他的舌尖而後緩緩消逝。墨色的瞳孔暗沉幾分，狹長的眉眼危險地瞇起。不知好歹的商人還在大放厥詞，不在意周圍的竊竊私語和目光。

　　若大魔法師是人們無法觸碰的存在，人魚便是海洋的主宰。

　　海洋與陸地不相干涉，貪婪的商人卻因自己的私慾而私自違反雙方的規則，甚至高調的宣揚。

「看哪！偉大的大魔法師！這個美麗的人魚公主是我獻給您的禮物！」

　　什麼狗屁人魚公主？

　　大魔法師看著小水缸裡怯生生的眼睛，拇指和食指的指腹摩挲。在那個滿臉奸詐猥瑣的商人伸手即將抓住小人魚的頸部時，食指在空氣中流利的畫過複雜的符號。

　　小水缸倏地爆了開來，隨即而來的是此起彼落的尖叫聲。

　　「哥！你做什麼？」柳河玟慌亂地詢問，連表面維持的稱呼都拋到腦後。

　　大魔法師沒有搭理對方，手掌前突現一個金燦燦的魔法圖騰，即將散落的液體便聚會成水團，將小人魚安全的包裹在裡面。玻璃尖銳的碎片沒有傷及他一絲一毫。 回過神來的柳河玟也連忙施展魔法，避免傷及無辜。

　　水團在大魔法師的操縱下飄向他，緊閉著雙眼的小人魚悄悄睜開一隻眼睛，察覺到自己漂浮在空中，好奇的觸碰流動的水面。

　　怎麼還是這麼不長心眼？

　　大魔法師微微蹙眉，對於小人魚單純的表現十分不滿。狹長幽深的瞳孔看向底下瑟瑟發抖的商人，揚聲喚道：「豐玖。」

　　一身粉色系的青年憑空出現在他的身邊，蓬鬆的粉髮冒出一對可愛的鹿角。

　　「拿下他。」大魔法師說，然後消失在眾人眼前，連帶著小人魚。

2、

　　小人魚被放到一個比小水缸大好幾倍的寬廣水池裡。合適的溫度讓他露出饜足的表情，尾巴歡快地微微擺動，鱗片在光線的折射下閃耀絢麗奪目的彩色光芒。

　　水池藉著魔法產生活動的水流，小人魚看著寬敞的活動空間，尾巴蠢蠢欲動。

　　他已經好久沒有暢意游動了。

　　「想游就游。」

　　一道聲音憑空出現，把小人魚嚇了一跳，嫣紅的唇瓣吐出幾個小泡泡，浮出水面。

　　那道聲線和方才的稚嫩完全不同，既溫柔又慵懶，慢悠悠地在空氣中引起酥麻的震顫。

　　小人魚倏地轉身望向聲源。

　　那是一個不亞於人魚族的美麗容貌。

　　一下子映入眼簾的是如暖陽般的金髮，幾縷髮絲隨意地微微遮擋俊美的容貌，柔順的髮尾披在線條優美的頸脖後。他的睫羽濃密優長，眼尾微微上挑，下方點綴的淚痣增添魅惑的色彩。美麗的眼眸在光線下呈現靜謐安詳的紺藍色，萬星璀璨的夜空之下流動水藍的淺海，風靜浪平。

　　但一個人的氣質是不會改變的，觀察力敏銳的小人魚知道眼前這個俊美的男子就是方才那個平凡稚嫩的少年。他認出了他，歡快地擺動尾鰭，露出純真的笑容。

　　「諾亞哥！都整理好了！」

　　房門被推了開來，打破平和的寧靜。柳河玟在水池邊看見大魔法師的身影，而後愣怔在原地。

　　他一直都知道韓諾亞的警戒心很強，除了自己和另外兩個人，韓諾亞從來沒有在旁人面前以真面貌示人。現在他卻看見對方安然的在小人魚面前拖去以往的面具，怎麼可能不驚訝？

　　「辛苦了。」韓諾亞說，沒有將關注放在當機的柳河玟，視線停留在產生波紋的水面。

　　猶豫片刻，修長的手指向下探入，他緩緩撥動水面。

　　是舒服的水溫，但小人魚沒有游動。韓諾亞微啟唇想詢問，指腹突然觸及一片柔軟滑嫩。

　　單純的小人魚正在用臉頰輕蹭他，雙眼彎彎的像月牙，像是在道謝。他的眼眸是清雅浪漫的藤色，望進去如同深陷於秋冬紫藤花海的輕柔夢幻，隨著水紋的波動蕩漾蓋上溫和的藤納戶簾幕，深如海底。

　　沒等韓諾亞反應過來便擺動如薄紗般柔順的尾鰭，在水中划過優美的弧度，消失在他面前。

　　韓諾亞面不改色地收回手，晶瑩的水珠順著節骨滑到指尖而後墜落砸向地面，發出輕響。修長的指節微微捲縮，大魔法師沒有施展拭淨水漬的魔法，邁開步伐離開水池邊。

　　「不安份的小東西。」

　　偉大的魔法師低聲嘟囔一句。

3、

　　幽暗潮濕的監禁層，蔡豐玖百般無趣地旋轉指尖的利器，撐著下巴看著刀刃反光的倒影發呆。空氣中瀰漫濃烈的鐵鏽味，商人被懸空拴在牆上，腦袋無力的垂下，胸脯微小的起伏，偶爾從喉間溢出痛哼。

　　「哎呦喂，我的哥，你真是下手不留情啊！」青年邁著放蕩不羈的步伐從旋繞的階梯走下來，小嘴巴不停地吐槽，尖尖的小虎牙淘氣的從飛快開闔的唇瓣露出來。

　　「也不是這樣發洩的啊！好殘忍啊真傷心——」陰陽怪氣的語調配上欠揍拉長的尾音讓蔡豐玖額間青筋驟起，手腕施力，用巧勁將利器俐落地擲出。

　　「嗷！」

　　分明還有大段的距離，那人仍然誇張的嚎叫一聲，連帶著腦袋上的狼耳朵都抖了幾下。

　　魔法國度什麼奇景都有，比如說殘忍嗜血的狼人居然害怕溫順的小鹿斑比。半昏迷的商人醒來便看見狼人以誇張的姿態控訴鹿少年的惡行。但他從心底懼怕這位看起來無辜善良的鹿少年，畢竟他施行刑法時的手段殘忍又無情。

　　蔡豐玖冷哼一聲，「不發洩的話你早就不在這裡了。」粉髮少年的天使臉蛋此刻露出陰險毒辣的笑意，指尖指了指地面，彷彿在說：『要不要試試地獄的滋味啊？都、銀、虎？』

　　都銀虎高大但弱小的身軀顫抖一下，迅速躲到恰巧出現的大魔法師身後，佯裝乖巧。

　　「如何？」韓諾亞裝扮成一位年邁的老者，淡定的站在爭鋒相對的兩個人之間。

　　蔡豐玖對著都銀虎翻個大大的白眼，回答大魔法師：「都說出來了。」

　　「嗯哼。」韓諾亞輕哼一聲，裝模作樣地抬手梳理蒼白冗長的鬍鬚。

　　蔡豐玖瞭然，低聲向他轉述。

　　分明是年邁的老人，那雙眼睛卻無渾沌模糊，凌厲冰冷地震攝氣息奄奄的商人。他戒備地凝神，深怕自己毫無預警地墜落地獄，靈魂恐懼地顫抖著。 但大魔法師聽完小人魚被俘獲的遭遇後便又直接消失了，只留下一狼一鹿。無知的商人安心地吐吶氣息，卻不知道自己即將面對的是什麼酷刑。

　　韓諾亞用魔法陣閃現回到頂樓，褪去偽裝，緩慢地走到水池邊。他俯下身將手探進水面，過一會兒便觸及柔軟的面頰。

　　小人魚從水中冒了出來，濕漉漉的藤色雙眸乖巧地望著他。

　　韓諾亞輕歎。他實在是搞不懂為何小人魚遭遇了這些，仍然對人類表示友好。

　　他低聲問：「你想回去嗎？」韓諾亞知道小人魚聽得懂他們的語言。

　　小人魚搖搖頭，討好地蹭上他的掌心。韓諾亞撐住池邊的指腹瞬間用力而發白，只覺得手心溫熱麻癢。

　　「……我知道了。」他的眼神深了深，輕輕用拇指摩挲小人魚滑嫩的臉頰。

　　－－既然他這麼說了，這次他絕對不會再讓他擅自離開。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