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舊〉

〈如舊〉

喀噠@kada_ta



  完整的愛、全心全意的目光,柴郡貓的笑臉在那雙溫婉的眼裡不帶有其他人的影子,被細心呵護、用心照顧的,都是仙境裡僅只一人,無可取代的存在。柴郡貓被嬌縱出的些許任性,也就只是無傷大雅的調皮。被充分愛著的人總是無所畏懼。


  柴郡貓的神色飛揚,彷彿長久以來的願望終於得以實現。


  「吃太多甜食可不好。」在一顆顆精緻的巧克力前,絲滑的表面碎灑著堅果粒,甜香撲鼻。柴郡貓抓了顆塞進嘴裡,又討好般拈起一顆送到公爵夫人嘴邊。夫人笑得溫柔,話語裡也聽不出嚴厲之意,柴郡貓又拱著說了句:「吃嘛」,同樣甜蜜的氣味和口感,便都浸染了她們的笑容。


  但這樣的日子愈是幸福,柴郡貓就愈常在森林中尋找樂子時,感覺缺乏了一點什麼,卻又遲遲說不上來。如一幅本該被完成的拼圖,錯漏了重要的那幾塊遍尋不著,柴郡貓也無法真正看清這幅圖的全貌。


  柴郡貓試著忽視著這些異樣感,忽視在這些異樣感之外所籠罩的輕煙裊裊。跳上巨大蘑菇的傘面時,柴郡貓仰著臉望向天際高懸的日輪,過於刺目的光芒讓她閉上眼的瞬間,又想起似乎也有誰擁有這樣一雙眼。


  她想過是否該對公爵夫人提起自己近日的感受,但某種強烈的違和感又讓她將這些話都吞入腹中,不曾真正提及。柴郡貓喜歡現在的生活,喜歡和夫人悠閒度日的快樂,有恃無恐地在仙境中玩鬧,卻忽略她的身影開始不受控地淡去。


  在這個近乎完美的世界裡一切都無比明豔,唯獨柴郡貓。


  午後下起雨前,霧氣在林間浮現,柴郡貓不想在迷霧中尋路,受了傷會讓夫人擔心的。於是又無意識地逛到蘑菇傘上打盹,直到被冰冷雨珠驚醒,連忙躲到傘下避一避。霧雨連綿,氣溫驟降不少,柴郡貓的鞋襪沾了點點泥沙,伸出手想抹掉,卻在一瞬間看見自己恍若不似實體的指尖。


  「柴郡貓。」


  柴郡貓還未來得及細思眼前的光景,從薄薄雨幕裡出現的身影,以及和天氣一般清冷的語氣,屏除了周圍所有嘈雜的聲音,踏著濡濕的草皮逐漸來到她跟前。她有些不明所以地抬起臉,映入眼簾的平靜金眸慢慢泛出一絲絲笑意,「找到妳了。」


  「找到我?」


  「嗯,跟我回去吧。」對方朝她伸出手時,和她一樣已經半透明的手掌還能乘載雨珠,卻已經不夠明顯,恍若從掌中穿過。柴郡貓不明白對方的意思,要回去哪裡?她沒有回應那隻朝自己伸出的手。


  「我不認識你。」柴郡貓皺起眉頭,對方仍舊不為所動,伸出的手也沒有收回,耐心而冷靜地說道:「沒有時間了,妳和我都是。」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你找錯人了。」柴郡貓內心有股和前些日子一般的異樣感,她該離開這裡了。她要回去找夫人……


  「柴郡貓。」但當她走出蘑菇傘外,踏入雨幕打算從這個少年身旁離去時,對方毫不遲疑地握住她的手腕。他已經被雨打濕的黑髮有些坍塌,可是鎮靜的面容卻讓這點狼狽不顯突兀,「……夫人在等妳。」


  「我知道,所以我要回去了。請你不要隨便碰我好嗎?放開我。」柴郡貓不清楚為什麼眼前的少年知道公爵夫人,但愈是如此她愈是驚慌,擔心夫人獨自在家的安危。奈何少年的手勁之大,根本不是她可以輕易掙脫的,「妳不能留在這裡。」


  「你到底是誰?」柴郡貓快要失去耐性,本來只是柔和霧雨,卻在這個問題之後轉為傾盆大雨,豆大的雨滴沖散所有霧氣,唰啦啦打著林間葉面與草皮的聲響,是她唯一聽得見的聲音。沁入骨頭的冰冷與打得人睜不開眼的雨水中,對方從抓著她的手腕,下滑至與她交握。


  在柴郡貓毫無防備被拉往對方懷中的瞬間,她只隱約聽見對方似乎說了什麼,還未能搞清楚一切,睜眼時世界又放晴了。


  林中卻只餘她一人,短暫的懷抱也轉瞬成空。


  柴郡貓低頭望著自己的雙手,彷彿剛才的一切只是夢一場,一切如舊。她知道自己應該要先回去看看公爵夫人,可是一回頭,她還是不自覺向著某個她認為該優先前去的地方。再度踏入被煙霧繚繞的地界中,幾乎只是循著直覺,她仍能撥開煙霧,找到剛才那個身影。


  「找我?」毛蟲吞雲吐霧間,柴郡貓總是細白如雪的髮絲便躍入眼角餘光,他不疾不徐詢問著這意料之中的造訪。


  「你……」柴郡貓想問什麼,卻到嘴邊又停住,毛蟲微微垂下煙管,「妳不是又想問我是誰吧?」


  柴郡貓一陣愕然,最終略顯不悅地問:「你說沒有時間了,是什麼意思?」


  毛蟲沒有直接回應這個問題,還是一貫地顯露淡淡微笑,再度吸了口煙後徐徐吐出,輕煙瀰漫,朦朧了彼此的面容時,說了與宛若夢境裡一樣的話:「夫人在等妳。」


  柴郡貓離開後,毛蟲緩緩闔眼,笑意也隨之消失無蹤。當時柴郡貓彷彿消失在仙境時,縱使毛蟲臉上的神情依舊,他內心久未出現的焦躁卻席捲了整個人,甚至都無心去反駁那些認為柴郡貓是他帶走的流言蜚語。若真是如此就好了。


  不,他還寧願如此。


  他已經疲於去細數找到柴郡貓的人後,又大費周章地闖進那個特意為她織就的美夢,只為將她帶出來,這中間的過程到底花了他多少時間。他也明知道柴郡貓會怨自己,可是他不能將柴郡貓放在那個虛假的夢境,不能讓她在那裡實現她的「夢想」。


  即使毛蟲在夢裡仍不得不以夫人作為引她出來的理由,也不願她活在那種不知被何人有心創造的假象裡。哪怕回到這裡,公爵夫人仍有將柴郡貓當成替代品的一天,但更存在將她當成唯一的自己。這是毛蟲的私心,他不會否認。


  也許過不久,柴郡貓又會跑回來責罵他吧?


  毛蟲願意留在原地,讓她知道至少在這個世界裡,永遠都會有人等著她。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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