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櫻花尚未綻放
「什麼時候的飛機?」
「四月。」
「這樣啊。」
「那就沒辦法看到今年的櫻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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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離青葉城西高校有一段距離的速食店內,除了及川徹以外,剛畢業的排球部三年級生——實際上也只有三個人——都聚集在這裡。雖說只有三個人,奈何他們東西多,佔用了兩張大桌子。食物倒只佔了一小部分,更多的是一枝枝含苞待放的櫻花,有深有淺,鋪滿了整個桌面。
「不是吧,搞得這麼浪漫?」花卷貴大手握剪刀,將塑膠櫻花從相連的人造樹枝上乾淨俐落地剪斷,嘴裡還不忘抱怨。一旁的岩泉一和松川一靜也拿著剪刀埋頭做著相同的動作,吵雜的速食店儼然成了家庭代工現場。
就算是做著剪花這種事,岩泉也一臉嚴肅──或者該說凶狠比較恰當?他的表情看起來不像是在剪花,倒像是在剪別的什麼東西。
至於岩泉腦中畫面裡剪的到底是什麼,還真的不太好說。花卷心想。
這場由岩泉號召,花卷與松川參與的聚會從一大早開始。岩泉奉行數大便是美的準則,一行人先是去了好幾家百元商店旋風般搜刮店內全部的人造櫻花,也幸虧春季正是這類裝飾量產的時候,等三人雙手再也提不下更多,才轉移陣地到速食店。
在家很可能會被及川闖入,學校附近又不夠穩妥——太容易遇見認識的人,解釋起來很麻煩——所以當他們抵達速食店時,時間也已經不早了。
岩泉想讓這整件事在今天完成。他不是一個浪漫的人,而他與及川之間也沒有什麼浪漫關係可言,事實上他做這些的動機也並不是出於浪漫目的,被花卷一說才有種恍然大悟的感覺。是啊,花卷說得對,搞這麼浪漫做什麼?自己會選擇做這種事一定是腦袋被外星人改造了,所以還是趁反悔前趕快做完吧。
及川今天似乎也很忙,傳的訊息都少了,青葉城西排球部群組因此安靜了下來(畢竟其中有三人正聚在一起做手工)。岩泉並沒有多想,出國的確需要很多準備,畢業後他們聯絡自然而然少了一些,尤其是網路上的聯繫。
松川手上的動作沒停過,手指因為不斷施力被剪刀壓得有些鈍痛。「你沒發燒吧?」他說,眼睛仍盯著手上的櫻花。
「少囉嗦。」岩泉回道。
花卷已經剪累了,他趴在光禿禿的樹枝堆裡,把玩著尚未剪下的、還連著樹枝的櫻花。
「所謂的櫻花雨,其實連樹枝一起丟到那傢伙頭上也沒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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岩泉見到及川的時候已經很晚了。他環顧十幾年來自己進出過無數次的地方,房間的陳設和記憶裡相比沒有太多變化,但少了一些日常用品後看上去卻異常空曠。及川背對著房門正在收拾行李,也不知道聽到岩泉進來的動靜沒有。
說起來岩泉發現自己好像沒怎麼見過為出國做準備的及川,尤其是在畢業之後。平時跟個開屏孔雀一樣精緻的人行李簡單到幾乎有些乏味,想像中闔不上的行李箱與被搬空的衣櫃等情形並不存在,地板上只靜靜躺著一個箱子,還有大半的空間未被填滿。及川認真的表情岩泉見過無數遍,但此情此景與以往似乎有天壤之別。
花了三個人一下午時間才剪好的櫻花還成袋地放在走廊上,岩泉來的路上在腦內模擬了情境與台詞、甚至告誡自己要收斂點語氣和脾氣,見到這一幕卻突然覺得那些亂七八糟的都不是那麼重要了。
他隨手扯過一袋花,像花卷建議的那樣,也像從小到大做過千百次的那樣,直直砸到及川頭上。
「──唔喔!」及川發出了一聲慘叫。是岩泉熟得不能再熟的聲音。
寧靜的畫面就此被打破。
「小岩你做什麼!」
點點櫻花散落在及川身上,有些甚至落進了行李箱裡。花朵有深有淺,帶著廉價的塑膠感,岩泉瞥了一眼,卻覺得這樣順眼多了。
「吵死了,垃圾川!」隨後他揮舞著不耐煩的鐵拳衝向及川。
「咦、為什麼、小岩你等等──好痛!」
在必然的分別前,所有反常都顯得無力又矯情。
——於是只能用維持原樣來粉飾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