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香引　✥　第三十一章－出走

被突然抱住，南容玉吃驚地僵了一瞬，但很快地便放鬆下來，也回應似的輕輕抱著雲錚。

「我真是個沒長記性的二愣子，」雲錚緊緊埋在南容玉的肩窩，悶聲說道，「原來我們早就見過面了......如果當時......噯現在後悔也沒什麼用了......」

見雲錚有些激動，南容玉順了順雲錚披在背後的烏髮，「你說什麼呢？什麼見過面了？」

「我和你，在很小的時候。」雲錚抬起頭，定定地看著南容玉，將眼前這張清秀的臉龐與多年以前那張髒兮兮的面孔疊合，「我聽你唱那首賀歲歌才想起來的。那年雲家的長輩難得上京辦事，在京郊正好撞上一隊死囚的隊伍......你當時又瘦又髒，還想要我手上的灰饅頭......」

南容玉停止梳理髮絲的動作，他臉上的表情從困惑慢慢變成驚愕。「是你......」他伸出手試探性地碰觸雲錚的臉，「你......當時......給了我好幾個山楂果......是嗎？」

「是，石家婆婆醃的山楂果是最好吃的！」雲錚把南容玉騰空抱起，只差沒有興奮地轉起圈子，「當時我回過頭你就不見了，我好在意，一直想著你能去哪兒？能不能好好吃飯？」

那在苦難的童年中幾乎被埋沒的畫面再度湧上心頭。南容玉其實已經記不大清了，當時他還太小、母親的死對他打擊又過於深沉，腦海中那個曾給他一點溫暖的男孩面孔早已模糊，他只記得山楂果吃了一個，其他的因為捨不得吃、又抓得太緊給捏破了，流了滿手的汁液......

如今二人之間的羈絆毫無預警地被揭示，南容玉的反應恰恰與雲錚相反。他的心彷彿被刀鉸過一般，當初的一面之緣轉瞬就被迫分離，即便是現在，緣分又能改變什麼呢？他露出苦澀的笑容，「當時你別過頭去，我就被人攔腰抱起來帶走了......是方家把我帶走的。誰又會在意一個死囚的孩子呢？飯倒是有得吃的。」

「當時真不該猶豫，軟磨硬泡也要說服父親帶你回村，」雲錚的懷抱又收得更緊些，「那我就能有個養得美美的童養媳，絕不會讓你瘦成這樣。」

「什......什麼童養......嗚！」南容玉羞紅了臉正要反駁，雲錚卻深深地吻了上來，也不管這兒還是佛寺的殿門還人來人往。南容玉著急地拍打他的肩膀，示意他在一一下旁人的眼光，兩個徒弟早就已經沒眼看了，滿臉尷尬地閃到一旁的柱子後頭。

「這些年你辛苦了，接下來的日子就交給我好嗎？你什麼都不必擔心。」雲錚依依不捨地放開那雙柔軟的唇，他能感受到鑑香大會結束後，南容玉的心防明顯消散，先前的冰冷抵拒，現在化為軟軟糯糯的順服，臉上的表情都變得柔和起來。「你仇也報了，京城的事情都了結了吧？你這兩天收拾收拾，我立即就把你接回雲家村去－－不，我還沒問你，願不願跟我回去呢！」

南容玉抿了抿唇，神色黯淡了一瞬，但雲錚還未能多想，他便換上了無奈又寵溺的笑容：「我很願意跟你去雲家村看看。」他又補了句，「但是，京城的事還沒那麼簡單就了結，方才袁郡君交付我一個十分棘手的任務......」

明明只是答應同他去看看，但這樣模糊曖昧的回覆仍讓雲錚開心得要搖起尾巴了－－反正在他心中，帶南容玉回村就跟過了門沒什麼兩樣。「什麼任務說來聽聽，或許我幫你分擔能做得快些！」

南容玉嘆了口氣，那憂心忡忡的表情又回到臉上，雲錚就見不得媳婦兒憂慮，就算得把天上的星星摘下來他也是要幫到底的。

「我原本要進獻聖人的香，卻被袁郡君告知以前上貢過了，得要再調配一種新的香料才行。」南容玉解釋，「我手邊確實有其他能夠進上的香，但缺了一味材料，沒有它就做不成......」

「是什麼？」雲錚催問道。

「你有聽說過『香珠』麼？」南容玉說，「要南海一種名為『香蚌』的稀有母蚌，因為當地水質奇特，母蚌積年累月產出的珍珠具有一股特殊的奇香。據說許多年前有採珠人找到一顆足足有鵪鶉蛋那麼大的香珠，如今以我需要的香料來說，起碼也得要那顆才夠用......」

雲錚思索了一下，點點頭，「倒也聽說過這樣的一件寶物。」他又偏了偏頭，「我怎麼記得前些年雲家才繳獲了一大批珍珠，據說裡頭奇貨也不少，指不定還在村里的倉庫生灰呢。你跟我回去瞧瞧，要多少自己挑，如何？」

「怕是不行，」南容玉苦笑，「聖人限期七日內要進獻新香，從京城到嶺南起碼得十天半個月。」

「七日，」雲錚信誓旦旦地比了數字，「給我七日，不，六日便足矣！你把其他材料都備好，我六日之內幫你把香珠弄來！」

「這樣短的時間往返京城和嶺南，太難為你了......」

「八百里加急有聽說過麼？」雲錚自信地笑道，「咱雲家村在各個驛站都有人手，六天往返算什麼！只不過你大概受不住這舟車勞頓，我替你回去挑，一定挑個最香最大的！」

「如此......」南容玉提起衣襬，屈膝就要跪拜，「如此大恩難以回報，請受我這一拜......」

雲錚一把將他從地上抱起，有些恨鐵不成鋼地彈了一下南容玉的額頭，「事到如今你還這麼客氣麼？拜什麼的就算了，我只想你快快完成皇帝老兒的任務，我們一同回家去，好嗎？」

「好，」南容玉終於露出笑容，他緊緊地抱住雲錚。「都聽你的。」

六日完成京城與嶺南之間的往返路程，雲錚嘴巴說得輕鬆，實際上可是件極其不容易的事。以往八百里加急都是運送貨物，送貨的差役和馬匹到驛站後需要休息，貨物卻能夠交由下一個差役換馬繼續路程。

而雲錚則是運送「人」，得把自己不眠不休地送往目的地，通過驛站時，只有馬能休息，人可不能休息。駱雪舫警告他這可是會出人命的，雲錚卻執意要去，駱雪舫只好給他一些能助他扛過疲憊的丹藥，並囑咐這個傻子絕對不能多吃。

行程緊迫，雲錚得馬上出發，他臨行前囑託了閆光玉和閆光春替他看好南容玉，絕對不能有任何閃失。「最好立刻住到袁郡君府上，不要耽擱，天香閣已經不安全了。」

「怎麼就不安全了？」南容玉失笑。

「就是不安全，聽我的，嗯？」雲錚吻了南容玉的額頭一下，「等我回來，要好好的，東西多吃點，知道嗎？」

南容玉握著雲錚的衣角，竟有些依依不捨的模樣，這可是以往從沒有過的，雲錚樂開了花，難怪常言道小別勝新歡，想到憋了七日之後能回來和小郎君盡情地抒發彼此的思念，這漫漫路程似乎也不那麼難熬了。

「那你也要答應我，」南容玉也吻了一下雲錚的臉龐，「要平平安安。珠子沒找到也無所謂，遲了也無所謂，只要平安就行。我能好好照顧自己的。」

「知道了。駕！」雲錚最後一次回眼望南容玉，便持鞭策馬，以極快的速度往南方奔馳而去。

南容玉目送雲錚離去，直到遠方只餘飛揚的塵土為止。他轉過身來，對光玉和光春露出友善的笑容，「麻煩兩位大俠了。我先回閣裡把一些必需品收拾收拾，芸兒，」他喚道，「你隨光春哥哥到袁郡君夫人府上，告訴夫人我要小住幾日。」

「師父不是要收拾嗎？那功夫大著呢，我也一起回去幫忙嘛！」霍芸不大樂意的模樣，看光春光玉的眼神也有些不信任。

「沒事，芷兒幫著就夠了。光春哥哥對夫人來說是個生面孔，一個人去不合適，他陪著你去，我也更放心些。」南容玉搖搖頭，霍芸也只好照做，光春也答應陪同。

光玉則護送南容玉和霍芷師徒二人回到常樂坊。鑑香大會是早上舉辦的，如今天色已經慢慢暗下來了，短短幾個時辰內風起雲湧、物換星移，天香閣卻仍然是平常的樣子，靜靜地待在市坊的一隅。

南容玉開了鎖，又對閆光玉說道，「雖然這話有些生分，但等會兒我們會收拾些細軟，外人恐怕有些不便，不如閆大俠在這兒等著，我很快就會收拾好的。如果需要幫忙，會立刻叫你的。」

霍芷也幫著搬了個舒服的椅凳出來讓閆光玉坐著，還給他倒了杯茶。閆光玉想了一下確實不大方便，便從善如流地坐下喝茶。反正整個樓閣就這麼一個出口，門是虛掩的隨時能衝進去，還能出什麼大事不成？

過了約一炷香的時間，天色差不多都暗了，閆光玉發覺常樂坊裡家家戶戶都點起了燈火，但天香閣旁的酒肆和藥舖卻一盞燈籠都沒上。天香閣的二進院落倒是點起了燈，那師徒倆或許還在收拾。

就在他思考要不要進去看看時，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奔騰了過來，一個女子翻身下馬，衝著他就問：「你在這兒幹什麼？南閣主人呢？」

閆光玉定睛一看，是雲海鶄，便鬆了口氣，「嚇死我了是你啊，我在等南閣主收拾，待會兒要送他去袁府。你怎麼在這兒？」

「我得到兄長突然要出京的消息，不放心才過來看看，」雲海鶄環顧四周，總覺得有種不妙的預感，「你在這兒幹什麼？光春陪閣主進去收拾嗎？他進去多久了？」

「沒啊，」閆光玉抓抓頭，「光春陪閣主的徒兒到袁府去了，我就在這兒守著門，閣主進去有一炷香了......」

雲海鶄一聽，臉色大變，「你這個笨蛋！」她用力破開門衝了進去，大堂空無一人。再往裡找，就連點燈的房間都不見人影，整座天香閣，已然人去樓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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