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の先へ

1.拾獲

凜凜花在詛咒森林裡發現了一名人類。

在這座謠傳「受魔女詛咒因而寸草不生」的黑暗森林裡發現人類並不是什麼稀奇的事，畢竟時常會有不怕死的年輕小夥子，假借著試膽的名義想來看看她（魔女）的真面目。

但發現「小孩子」就很罕見了。

為無名墓碑念完長長的祈禱文，月已準備西落。紅髮少年在萬籟俱寂的深夜時刻，安安靜靜地蜷縮在某棵大樹樹根下，看見她靠近也僅是微微抬起頭，沒有更多的反應，換作是一般小孩子早就大哭著跑遠了，真是奇特的孩子。

然而，凜凜花很快就知道眼前的孩子為何如此安靜。

如花般的灰黑色斑塊從胸口蔓延至脖頸，不出幾個小時，大概就會侵入腦部了吧。虛妄症的惡化速度相當驚人，她要是再晚一點發現，這孩子就沒救了。

虛妄症——雖以人類的病症方式命名，但這樣的病卻是貨真價實的詛咒，源自於人類內心最醜惡的執念或恨意。

一開始會像尋常皮膚病般在胸口浮現淺淡紅色斑塊，依據施加詛咒者的憎恨程度，斑塊的黑化速度也會有所差異，最快在一小時內就能完全黑化，其後會像是種子破土而出那般，灰黑斑塊以心臟為中心蔓延，像藤蔓般順著頸部迅速向上蔓延，最後入侵宿主大腦，使其出現嚴重幻覺而陷入永遠無法甦醒的惡夢而亡。

但這類好發於成年人、不易施加在受神眷顧的孩子們身上的詛咒，又怎麼會出現在一個年紀不過五歲的孩子身上呢？

——這是一個受神眷顧的國家。出生於此的孩童皆受神庇佑而能無病無災地健康活到七歲，若說這絕對致命的詛咒是突破了神的加護而寄生在這孩子身上……？

凜凜花不敢再繼續想下去，身為魔女的她最清楚人類惡意的可怕。

「你是……魔女嗎？」

「我是。」

「你是來吃掉我的嗎？」

「……魔女可是很挑食的，在把你吃掉前，得先把你養胖了才行。」

「可是，我就快死了。」男孩的氣息愈來愈虛弱，「還是說，魔女大人能讓死者復活？」

「違背自然法則的事，我們是不會做的——話雖如此，像我這樣近乎永生的存在，早就違反常規就是了。」

凜凜花小心翼翼抱起開始出現幻覺，雙眼開始無法對焦的脆弱男孩。

「貴臣……不可以去倉庫那邊…………很危險。那裡……那裡有魔物棲息。」

魔物？

凜凜花透過男孩身上那件有著精美刺繡的斗篷推測對方應該是出自某個富裕家庭的孩子，而由虛妄症惡化速度來推算，應該是從王城來到這裡的人。神的力量尤為充沛的中央王城，又怎麼可能出現魔物？

「快逃……貴臣，你快點…………逃走——咳、咳！」

一口溫熱的血濺在她胸口，凜凜花微蹙起眉，低聲輕喃著幾句咒語後，在對方額際落下一吻。

灰黑色斑塊的蔓延速度不可思議的慢了下來，甚至開始消退。而在男孩呼吸逐漸恢復平穩的同時，凜凜花的腦海朦朧浮現了「畫面」。

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倉庫深處，有一對閃著詭異光芒的紅眼不懷好意地注視著她，而她小小的手緊抓著眼前淺金髮男孩，不斷央求著對方不要踏入倉庫，但男孩像是聽不見她說的話，被奇異力量吸引著一步步向著紅眼魔物的方向前進，最後——

凜凜花猛地睜眼，眼前依舊是月將西落的詛咒森林。

「原來如此，這是你的『惡夢』啊。」

如果詛咒是透過有形魔物施放，那確實有可能突破神的加護而寄宿於孩子身上。畢竟，有形的攻擊還是比無形的加護強得多。

但這依舊無法解釋魔物出現在王城的異常情況。

——神，真的放棄這個國度了嗎？

「是為了保護那個叫貴臣的孩子，你才被詛咒纏上的嗎？」

懷中的孩子陷入安穩的柔睡，無法得到解答、也沒打算得到回覆的凜凜花僅是嘆了口氣。

「你會後悔的。」

父債子還，將恨意的矛頭轉向親族——這樣的事並不少見，如果是憎恨到不惜召喚出魔物也要牽連無辜的孩子下水，想來那個叫做貴臣的孩子家族當中的誰大概真的做了什麼天理不容的惡事。而待在「那種環境」長大的孩子，未來有很高的機率也會成為那樣的大人，然後再一次重演相同悲劇。

她看過太多太多這樣的悲劇，其中甚至也有希望能藉助她力量剷除宿敵的人類。

「你不惜犧牲自己也要保護的那個男孩，我倒是很好奇他的未來會跟那些自取滅亡的愚蠢之人，有什麼不同。」

月已西落，天際翻出點點魚肚白的此刻，長生的魔女聽見了近似命運的齒輪轉動的細微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