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13_食療II

我猜阿蘭根本就沒有過想要翻開這本香草圖鑑，他帶著這本字典一樣的東西只是因為露宿野外時能夠枕著腦袋、遭遇偷襲時能夠當作盾牌、或者單純只是因為這是我的東西而已。

沒有關係，就算只是如此我也非常開心。阿蘭真的是個好孩子，我希望他不要再被誰拋棄。

也恭喜你翻到了這張紙。

使用魔法不是壞事，卻是一件冒險的事。教廷分支的人暫且對我放棄了調查，我卻因為對貴族行醫而不小心把自己和阿蘭重新牽扯進危險境地：那些慾望旺盛卻不明究理的豬玀，咳得氣猶若絲卻還想著勾心鬥角，像要把世界都計算進他的事業版圖裡，權衡自己生命的重量。

他的長子在房門之外憤怒地抓住阿蘭的衣領，指稱阿蘭太過骯髒，把惡魔帶進他們宅第，感染了他的妻子，讓他的父親患了更重的病。

我想是的。阿蘭的確是被派來考驗虔誠的魔鬼，是即將淹沒我的沼澤。

不受待見的旁系么子一語不發，低垂眼眉，別著刺目的黑紗的雙手給了我一袋沉甸的金幣。

那是生命的價碼，我明白他的意思。

我沒能救活那一地之主。肉體在火焰中燃燒之時，靈魂應當會隨之昇華，而信仰會使其面目安詳。

不過我動用了一點關係。

阿蘭對料理以外的事物沒什麼熱忱，我讓阿蘭用他嫻熟的刀工剖開肥厚的軀體，掏空裡頭腫脹發黑的內臟器官，加壓用力，讓裡頭發黃的血水和脂肪漫溢出來，滴進櫟木桶裡。

阿蘭幫了我很多，血濺到他的臉上也不會有怨言。阿蘭的表情好像只是在幫一塊肋排剔骨挑刺，他榨取油脂的動作俐落乾淨，寬大臃腫的骨架很快就被處理得只剩一張皮，沒有什麼多餘的浪費。

我把正值產季盛產的梅果均勻搗碎，加入薄荷葉和檸檬草作為基底，用一點乾燥的玫瑰花瓣調劑，再染進一些蒸餾過後的薰衣草液。

我誘哄著讓阿蘭吃了一口，他的表情皺成一團，講了一堆不敬的話語後吐著舌頭跑開，而我知道他會再回來。

我將配製好的漿液煮沸，倒進凝固了一層皮膜的油脂中攪拌，看它覆蓋掉原本濃稠的顏色，花果的香氣掩蓋了滿室血腥，像入夜的城市滑進柔軟的夢裡。

污穢的人生被諷刺地再製成清潔用品，說不定也算一種美好結局。

撒該讓阿蘭警告過我別做如此危險之事，政局動盪之時應該明哲保身；儘管那是閃爍的凶星，但我依舊看不慣那些貴族豬玀打量阿蘭的目光。

新受封的伯爵在隔天登門拜訪，這次他別著黑紗的手為我捎來了一封華美的、印著蠟封的信。

我從不懷疑撒該的占卜，我相信他同樣知道命運如此，微弱的抵抗無法阻擋那些波瀾。

我喚來白鴿，給撒該帶去口信——我們將離開克勒門斯。

我會保護阿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