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09_花朵賭注協議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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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薛西斯


姐姐後來還是沒能離開,但她加入了前來佈道的施奈貝爾協會。
我偷偷跟過去,看見她把手放在封面殘破的聖經上宣誓,在主的見證下戴上簡陋的鳥嘴面具,成為一名醫生。
修女給她的名牌上寫著潦草的ⅮⅬⅤ。

「老弟,」我躲在木門後的拙劣技巧沒能逃過她銳利的目光,她笑吟吟地伸手捉住我的衣襟,就像以前一樣,「我也是醫生啦。」


她先是幫忙那名鳥嘴做些小病症的舒緩,療法溫和地像在自欺欺人:贖罪禱告、木棍驅邪、蛙油按摩……

後來時至秋日,小診間裡的鳥嘴被外派至柯因,她上工時忙得可以在一天內放乾一整頭牛的血,掘光田裡的草,每隔一刻便盯著我去小便,或者在誰的腦門上挖個洞,放出不夠平衡的體液。


姐姐偶爾會無奈地告訴我,今天的病患罪孽深重,她無能為力拯救;連塗上傷處的草泥都枯萎,濕屎都乾裂,花瓣都凋零。

康復得也有,死去得也多。

惡魔是什麼時候開始趁虛而入的呢?
興許是與死亡打了太多交道,那些絕望流逝了信仰,魔鬼從指尖侵進她的身體,姐姐在冬至的那天一病不起。


最開始的跡象是她脫落的指甲。
接著是她鬆動的牙。

姐姐的四肢末端變成鮮豔的紅色,她把自己的皮膚撓出指痕,用頭一遍遍叩響地板,想要靠自己的努力砸出一個放血的坑。


自我而上的兄姐們不夠親近,由我而下的弟妹們不夠懂事;我握住姐姐的手和她一塊禱告,她的手卻日漸冰涼。

她原本還能躺在床上笑著喊我小老弟,吩咐我替她幹點活,後來連呼吸都變得費勁,痰和口水沾濕被褥和枕頭,連空氣裡都帶著不潔的氣味。


我從家裡翻出好幾個人藏起的錢,請郵差代筆,將小小的牛皮紙捲扣上白鴿的爪,囑咐牠飛到柯因,尋找渾身黑漆的同類。


鳥嘴在姐姐用鮮血淋漓的手指戳穿自己發癢小腿的膿傷時出現。

他伸手掐住姐姐的下頷,用自己健康的牙替換了姐姐脫落的齒,在牙齦抹上蜂蜜和牙粉。
他在姐姐疼痛的患處舖上搗碎的薄荷葉,和幾滴鹹鹹的眼淚。


我才發現姐姐的身體已經變得這麼單薄。

她潰爛的四肢早已無法將稻穗抱個滿懷,也無法握住我的雙手。
她眼裡深色的、閃亮的、充滿靈魂希冀的光不見了,她的眼窩凹陷,前額鑽出的孔已經在發黑,髮絲沾黏在血跡上,隱約還能看見幾隻白色的蛆蟲在腐肉上蠕動。
床邊滿是她掉落滿地的髮。


鳥嘴對粉紅病束手無策,喚來了更多風塵僕僕的鳥類。


我從未看過那樣痛苦的掙扎,我只看過早夭的羔羊在母羊腳下流淚,衰弱的老狗在主人懷裡喘息。我效仿著他們給予慰藉的模樣,想把我的溫暖傳達給姐姐,給她一點力量。

她卻尖叫著甩開我的觸碰。她的手緊捉著自己和被單,慌亂、無助又瘋狂,在一眾如同死神般的鳥嘴中,嘶啞著咆哮:「我怎麼可能會我不痛!我不痛怎麼會痛!怎麼


「真不幸,她已經被惡魔徹҈̖͈͎͔̙̪̥̝̮̜̱̞̙̔̍͒̍͗̍͊͛̅̾͗底҉ ͕̭͈͎̥̏͋̍͛̌́̄̃̾́̃ͅ附身了……」
是嗎?是這樣嗎?那怎麼辦呢?救救她吧……

「她是從這҈̉͗͑̀̉̋̓̑ ̱͎̟̭͎͖̤̩̟̬̮̮̥͑̌̑̾̎͌裡҉͔̣͚͉͙̱̗͉̣̦̫͉͓̦͗͆͋̒͊̓̌̓͒́開始發作的嗎?」鑲著寶石的鳥嘴面具指著姐姐肢端發黑的右手詢問。
我很快地回答是的,姐姐卻開始哭泣,用力地搖頭拒絕:「不是!不是!我不會痛!


「我已經好了!怎麼會痛!我已——」


那傢伙切斷了姐姐的右手臂。早已消瘦的皮膚緊緊貼著骨頭,露出筋絡發黑的剖面。

苦艾酒晚了一步滑進毛孔,血與尖叫都慢了半拍,連囈語變得蒼白。


請救救姐姐。

我想這麼說,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暈厥過去的姐姐的身體在痙攣,她身體發黑的部位被大卸八塊:左臂、左腳、然後是瘡痍的腦袋。
我來不及別開眼睛。


「如果她足҈̙̜̣̜̪͔̩͇͉̦̯̰͚̘̩͎̾͋͊̑̈͛̅͒̓͒͌夠҉ ̠͙̫̙͇͍͂̂̀͋̅̂̎̅̐̐ ̲̠͍̱̱良҈̃̌̀̑͑̓̓̄̍̉ ͎͔͖̣̲̦̦̥͓̓̋̋̋ͅ善҉̓̈̈̈́͗̑̎̅̋̍̇̒̾͗̂͞,很快就能再站起來。」

冷掉的燕麥粥從被斬斷的食道切口滑出來,細小的血泡漫在唇邊。
鳥嘴捧起她未完全闔眼的頭顱,失去支撐的碎爛血肉一點一點往下掉,脆弱的骨頭發出拗折的悲鳴。

妒惡如仇的鳥類把牠們的同伴放在染血的聖經上奉禱,祈求平安與喜樂。


燃燒的信仰找不到藏匿於陰影之中的魔鬼,也喚不出普渡眾生的聖人。

這裡沒有惡魔的形跡,只有一群癲狂的。

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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