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彩霞的光輝照耀後,夜色落幕。
案山子我們已經待在這裡許久,她在日落時分笑著拉住我的手。
縱使露出一副無奈的表情,但也沒有抗拒她的動作。
我就只是放下手中翻閱到一半的書本,隨意提起家中的氣泡酒與兩支玻璃杯。
氣泡酒的刺激感在喉間迸發,卻帶著一股醇香的後韻。
——耳邊傳來我未曾聽過的旋律。
冷冽的風吹拂著她的髮絲,從陽台望出去的天空綴滿星光。
在月光的照耀下,她的眼瞳中映滿了光輝。
我將事先準備好的外套披在她略顯單薄的身軀上。
「以相對論而言,時間與空間在宇宙中都不具備絕對的意義。」在與她碰杯之後,我突兀的說道。
在這個浪漫的場景中,用一點都不浪漫的言語作為開場白。
而她好似太了解我一般輕笑起來。
「這是宇航員先生在旅行過後得到的體悟嗎?」她轉過頭看向我,因為笑意而眯起的雙眼除了點點星光之外,還有我的存在身處其中——
「妳覺得呢?」我笑著將問題拋回去給她。
或許是因為我們相視的每個片刻,既不受困於理論也不受困於概念,才能擁有無比的意義吧。
很不可思議,對吧?
若用『意外』來形容,不免顯得過於廉價。
若用『命中注定』來形容,卻顯得過於盲目。
那麼,我們兩人究竟是被什麼牽引至今呢?
是什麼力量足以打動兩個如此固執而不願改變的人?
我站在背後,覆上她的手。
輕拂過那日自己親手為她戴上的戒指。
白皙的手比自己小上許多,很輕易就能拿捏掌中。
「除了這麼一個夢想之外,你以前還想過其他的什麼東西嗎?」她沒有執著於兩人之間無聊的競猜問答。
只是轉過身子,背靠陽台的欄杆,露出偶爾會令我感到呼吸一滯的笑容。
「以前……到底怎麼樣呢?」她的提問讓我想起真澄當時在《魔術師們的純愛》前朝大家提出的問題。
即使擁有此刻,即使彼此相擁。
『——愛是永遠不會消失的東西。』
然而除此之外,自己再沒有辦法像對方一樣堆疊出更多的辭藻。
可那明明是無法掌握在手中的『東西』。
宛如流水、宛如細沙、虛無飄渺。
就像此刻在我眼前的她。
「七。」我輕聲喚著她的名字。
朝她伸出手,就只是默默的伸出手。
而她也露出一副不服輸的笑容,將手放到了我的掌中。
可這份『愛』之於我們之間,既沒有最初想像的天翻地覆,也沒有轟轟烈烈的革命抗爭。
我握緊手中的溫度。
那份僅僅名為卯木七的生命所擁有的溫度。
在這個名字與那抹身影闖入我生命之後,原先難以察覺的種子在不知不覺中深根發芽,包覆纏繞於心臟。
當我以為自己要因窒息而停止脈動之時,卻發現那股力道不至於使人難以呼吸。
除了最初與再築的家人們。
我最狼狽的時刻已經盡顯在妳眼前——
如果這樣跟妳說的話,妳一定會露出得意的笑容吧。
或許是帶著一點不甘心,或許是帶著自己至今仍舊也無法以言語明說的情感。
我輕輕一拉,便將她拉近面前。
墨色的瞳孔倒映著彼此獨有的瞬間。
「——妳喜歡我狼狽的樣子嗎?」我不著邊際的問道。
「你有發現我們剛剛從頭到尾的對話都是用問句結尾嗎?」她輕笑著蹭上我的鼻尖。
啊啊、因為我們之間不需要什麼特別的答案。
看見她露出得意的笑容時,我也露出了無奈的笑容。
——偶爾輸一回總能得到意外之物。
或許是新的歸身之處,或許是失而復得的家人,或許是眼前之人從未露出的表情。
近在咫尺的她,緩緩地伸出雙手,摘下了我的眼鏡。
而我則露出那最赤裸最原本的樣貌,連同內心一起。
耳邊的旋律帶著歌詞仍舊在執拗的傳進耳中,慢慢的浸入腦海。
妳所喜歡的情歌,我現在又能聽懂幾分呢?
我將下巴輕靠在她的肩膀上,聞著那股熟悉的香調,沒有說話。
「真難得看你這樣。」她說得沒錯。
「偶爾為之。」我想起她的脆弱、想起那夜半時分的躁動、想起染血的高跟鞋與滾燙的淚珠。
其實我是知道的,我抬起頭用大拇指摩挲她的眼角。
其實自己本應偶爾認輸的——
因為她已經賠上了太多。
好久以前她獨自一人步履蹣跚故作堅強的身影再度浮現於腦海。
我也不是不懂人心,但至今仍舊不解為何一個人光是笑容,就能擁有如此多樣的面貌?
如果這麼問道的話,感覺會被某些人嘲笑起自己那似笑非笑的笑容。
我從她的笑容中拾取起那一片又一片的情感。
那份好似要哭出來的孤寂、那份獨屬於我的溫柔、那份帶著得意的不服輸、那份帶著試探的玩味。
如數家珍一般,將其拼湊完整。
也用那一切拼湊出那未曾知曉的,其中一部分的卯木千景。
「妳知道的,我不介意有時候由我向妳走近。」聽見我的話語,她征愣片刻。
「可我等不及你的步伐,親愛的夫婿。」她失笑道,而我也無法反駁什麼。
我用雙手環抱她的腰,這之間沒有什麼曖昧的氛圍。
我們只是無比純粹的相擁著,分享著彼此的片刻。
即使此刻下墜,我也會用彷彿刻入血肉般的力道緊擁懷中身軀吧。
那些曾躺在床榻被褥之間,相視提及的遙遠未來也好。
過往那曾在充滿灰暗與鐵鏽味的絕處之中,匆匆趕來的朦朧身影也罷。
那一次又一次透過電波傳達的,令人畏懼的思念。
——能不能把這一切通通都先拋之腦後?
我低下頭,望向她溫柔的笑容。
因為此時此刻,我只是想要擁有現在正在我眼前笑著的妳。
就只是妳,只要有妳在這裡。
我撫上她的臉頰,而她也從善如流的抬起頭來看我。
其實自己偶爾也想要更加用力的傳達給妳,然而再多的狼狽也實在承受不起。
可縱使妳無法聽聞,我也會在內心千百遍呼喚妳的名字。
她靜默的樣子比起被月光所照耀更像是快要融於城市的夜晚之中,讓人忍不住想要透過擁抱確認對方的存在。
「七。」
「下次,我們去更遠的地方看月亮。」
「就我們兩個人。」
「就我們兩個人。」她僅僅是笑著複誦了一遍,卻仍能不偏不倚道出我此刻最期盼聽見的話語。
——肯定是因為那番話語出自於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