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團兵】愛與戰爭的時時刻刻

【團兵】愛與戰爭的時時刻刻

嗨輪楊



「里維店長。」


里維聞言抬起頭,眼前的燈光忽明忽暗地閃爍,在他放下手裡平板時又恢復了正常。他轉頭望向儲藏室的門口,佩托拉正站在那裡,手從他身後的電燈開關移開,正對他調皮地吐著舌頭。


「你太專心了,只能這樣引起你的注意。」佩托拉說著走進儲藏室。「好險你沒摔下來。」


「妳不用這麼早來的。」里維皺起眉說。「今天是盤點日,我們下午才營業。」


而訂下每月例行盤點的茶館店長本人,此時正坐在七階高的工作梯上,對儲藏室存貨做最後的確認。雖說是儲藏室,但在勤奮的清潔與大型除濕機的全年運作下,這個四坪多的空間裡已經很久沒有出現過潮濕的霉味了,加上頭頂的小小天窗相助,適度的通風有助維持紙箱的乾燥,他也能在白天沒開燈的情況下,靠著照進來的光線看清楚平板裡的文字——


平板在他手裡震動了半秒,一則通知此時跳了出來:電力不足,剩餘15%電力。里維眨了眨眼,朝螢幕右上角看去,這才發現已經要接近中午的時間了。


「里維店長。」佩托拉 再次開口,雙手在圍裙口袋裡翻找,拿出了充電線和行動電源。「你去準備開店,這裡交給我吧。」她語氣輕快地說。「櫃檯的盤點我剛剛做完了。」


里維在腦裡評估把剩下貨架盤點完會花的時間,正打算開口婉拒時,也正好移動了長時間踩在工作梯上的雙腳,他發現到自己的雙腿都麻了,屁股也是,嘴巴還有點乾——這也才意識到早上帶進來的礦泉水一口也沒碰,還好端端地擺在貨架上。「好吧。」里維說,覺得自己是該稍微休息了。他繼續坐著直到雙腿恢復知覺,把平板留在貨架上,帶著那瓶水緩緩爬下工作梯,把褲管和背後沾染上的灰塵拍乾淨。


又得找時間打理一下儲藏室了,里維心想,腦裡正要浮現接下來的工作排程時,佩托拉叫住了他。


「對了,史密斯先生今天也來了。」佩托拉的聲音從高處傳來。她已經在工作梯上就定位,插好平板電源線,開始清點起頂層的貨架,完全沒注意到她的老闆往門走去的腳步停下,用一種詭異的慢動作緩緩轉過身。


「你說什麼?」里維問。


「史密斯先生,我幫他結過帳了。今天一樣是水洗耶加雪菲。」佩托拉說,似乎是注意到自己的沈默不語,才轉過頭來疑惑地看他。「快出去吧,店長。」她提醒道。「收銀機不能沒人顧啊。」


或是我也能直接宣布今日公休,薪資照發如何?里維無奈地想,被他刻意擱置的思緒此時又亂成一團,他最後還是放棄掙扎,重新繫起掛在門把上的圍裙,推開儲藏室的門走出去。準備好對他熟悉的那道身影打聲招呼、沖杯咖啡,然後轉頭去忙別的事情,如同他過去幾個月裡會做的那樣。


——


里維・阿卡曼開了間茶館,而不是咖啡店,這是這間店經常被誤會的地方。開業三年下來,Google地圖的地標被改過好幾次,也不乏進店看完菜單後又尷尬地走出門的顧客,每天送牛奶來的司機大哥稱他們是「那間漂亮的咖啡店」;就連佩托拉來面試的時候,自我介紹也說的是她對沖煮咖啡的熱情,直到里維指著櫃台上方的菜單澄清,佩托拉才漲紅著臉道歉,卻還是堅定表達想留下來工作的意願。


「這裡離我學校很近,打工很方便,而且我很喜歡店長工作的樣子。」佩托拉解釋道。「我也想成為那樣的人,無論是研究咖啡或茶葉都可以。我會很認真學習的。」


雖然剛見面就承認這麼多莫名其妙的事,但里維・阿卡曼並不介意,一如不介意有禮貌的顧客道歉後離開店裡,友善的司機大哥講錯店名,以及每半年就得針對地圖上的地標申請更名。他答應佩托拉的要求,並以同樣嚴格的標準訓練她的煮茶與清潔技能,而佩托拉也沒讓她失望,她聰明、手腳俐落且待人親切,為不擅長應付客人的他省去許多麻煩。里維著實感激自己當初答應她的要求。


一年多後,茶館的經營也產生了不少變化。他們開始把茶葉用在餅乾與蛋糕製作上,也真的開始賣咖啡了——以每日限量的方式、將幾款手沖咖啡列在菜單角落,沒想到全都大受歡迎,甜點幾乎中午前就銷售一空,茶葉的進貨時間更跟不上販售速度,里維不得不特別閉店一週,研究各種店舖管理系統,逐步調整茶館的經營方針;至於佩托拉,也乾脆在畢業後留下擔任正職員工,負責甜點製作和網路行銷,成為里維・阿卡曼的茶館裡最得力的助手了。


不過有些事情,里維還是沒辦法研究出個端倪。


「那到底是什麼意思?」他有次湊到佩托拉身旁,看她用茶館的推特帳號(他們現在有藍色勾勾了)回覆顧客的推文。店長工作的樣子真好看,那則標籤茶館的訊息這樣寫道道,附上一張自己正墊著腳從櫥櫃裡拿出茶罐的照片。這不是他第一次收到這種讚美了,前幾天烏利來找他時也這樣說;佩托拉第一次進到店裡時,也是這麼對他說的。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佩托拉切換到臉書畫面,快速地幫茶館的五星評論點讚。「店長專心工作的樣子是很迷人的。」


那這些人覺得他滿頭大汗刷馬桶的樣子也很迷人嗎?里維想開口反駁,但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放任佩托拉繼續對著茶館各處拍照,寫一堆優美但又意味不明的貼文,自己則試著去習慣這些奇怪的讚美。經營茶館是他的夢想,煮茶是畢生興趣,沖咖啡則是近期努力的目標,如果朝著這些事物邁進的自己能被認可,且對茶館有幫助的話,那他也就對此沒什麼意見了。


日復一日,茶館開業來到第五年,他和佩托拉繼續維持絕佳的默契,也逐漸開始有經常來訪的顧客:擔任消防員的艾魯多和君達,在茶館對面開便利商店的歐魯,講話總是太興奮的兒科醫師韓吉,和總是跟在她身旁的助理莫布爾特;顧客裡也有不少佩托拉的學弟妹,畢業後一起考上警校的柯尼、約翰和莎夏,總是在店裡假讀書真談戀愛的艾連和米卡莎,喜歡獨自待在戶外座位區被太陽曬的萊納,每週三早上都搶第一個買生乳酪蛋糕的尤彌爾,還有更多他記不太得名字、卻認得臉的人們。工作每天都很忙碌,都有新的挑戰,卻也充實而有趣,比起過去那種高壓的生活方式,現在能如此安穩度日,已經是里維夢寐以求的事情了。


艾爾文・史密斯就是在一切步上正軌時,出現在他安穩的日子裡的。


——


但艾爾文通常不會在這個時間出現,他的習慣是八點多到,九點前離開,穿著正式且頭髮整齊地往後梳,在靠窗的沙發區坐著看報紙;今天的艾爾文頭髮塌得像剛睡醒,穿著直條紋襯衫和五分褲,看起來不像要進公司,卻還是盯著桌上的電腦眉頭深鎖,手裡轉動的筆摔到桌上好幾次,一旁的水杯動也沒動過。


里維回想起他們第一次實質上的交談(除了客套的早安今天要喝什麼以外):他們徹底忘了艾爾文的訂單,但後者工作過於專心,直到里維送上餅乾道歉時才抬起頭。他想著那時艾爾文臉上驚喜的表情,好想從沒想過自己會找他說話似的,一邊踩上板凳,從櫥櫃後撈出一罐昨天烘好的咖啡豆——水洗的,不是日曬,艾爾文偶爾會點熱茶來喝,但大多數時候他還是個咖啡愛好者;他有對豆子和沖煮方式的偏好,但也不會對每個步驟都太計較。他就是每間店最夢寐以求的那種好相處的顧客,而他成為茶館常客也已經邁入第九個月了。


「需要幫忙嗎?」艾爾文的聲音傳來。里維搖搖頭,把儲豆罐放到工作檯上,扶著櫥櫃走下椅凳。


「小事而已。」他將袖子捲到手肘,瞥了艾爾文一眼。「你今天不用上班嗎?」


「我今天在家工作,也剛好沒安排會議。」艾爾文說,終於記得要去喝他桌上的那杯水「佩托拉說你在忙。」


里維聳聳肩。「盤點都是這樣子的。」他說。「累積到年底才會更痛苦,不如年中就分次進行。」


「確實是這樣沒錯。」艾爾文點點頭,收拾起桌上的文件和電腦。「咖啡就麻煩了。」


交給我吧。里維答道,便專注在他已經相對熟悉的手沖咖啡程序:秤重、磨豆、浸濕濾紙、倒粉、注水、悶蒸,然後等待幾秒後再一次的注水。他的技術還稱不上成熟,也只跟著米克學了半年,但手沖的成品居然也能讓那種咖啡狂熱份子感到滿意的程度了。


等待咖啡粉完全被浸潤時,工作台前的吧檯椅被拉開了。艾爾文帶著他的空水杯坐起來,將公事包放到一旁,盯著他手裡的細嘴壺。里維繼續鎮定地注水,嘗試別去看艾爾文抿起的嘴唇,他亂糟糟的頭髮,和他敞開領扣下突起的鎖骨。這真是不公平,里維有些不甘心地想,這個男人怎麼能如此游刃有餘呢?他一邊想著,一邊拿起濾紙與濾杯,把冒著熱氣的水洗耶加雪菲推到那男人的面前。


艾爾文輕聲向他道謝,拿起咖啡淺淺地喝了一口。然後像想是到什麼般地笑出來。里維朝他皺起眉。「幹什麼?」


「上次同事問起你的店,我就打開Google地圖資訊給他們看。」他說。「也就順便看到一些關於你的評價。」


「喔我的天。」他語氣無奈地說。


「你不喜歡那些稱讚嗎?」似乎看自己沒再多說什麼,艾爾文將咖啡杯放回桌上,一臉關切地看著他。「那冒犯到了你?」


「沒有到反感的程度就是了。」


「但也稱不上喜歡。」


「畢竟我是開店的啊。」他說。「如果他們稱讚茶和咖啡很好喝,或是甜點擺盤很好看,我可能還會比較開心。」


「這樣啊。」艾爾文說。


里維看他咖啡喝完了,拿過空杯便開始清洗起來,也將他的水杯倒了半滿。在接著將整個水槽都刷過一遍,準備去將甜點櫃的燈打開時,里維才意識到艾爾文從剛才開始就一直都很安靜。這不太像艾爾文的作風,他擦拭著冷藏櫃玻璃、調整價目表的位置時想,從相識以來,艾爾文一直都是那個熱衷於開啟話題的人。


「你記得去年的聖誕派對嗎?」艾爾文突然開口。「我們玩了交換禮物。」


「當然記得,韓吉的主意。」和韓吉出的場地清潔費,里維在心裡補充道。他們在派對前就抽好要贈送的對象,避免禮物挑得毫無頭緒。「她還逼每個人寫三百字的禮物挑選原因。怎麼了?」


「我說那搭你的眼睛顏色很好看,」艾爾文看著他,語氣古怪地說。「我送的禮物,圍裙皮革的顏色。」


,里維眨眨眼,去年驚悚的聖誕夜場景就在腦裡回放起來。等到他們吃飽喝足、進入交換禮物時間時,在場一半的人都已經變成笨蛋醉鬼狀態,連可樂跟威士忌的味道都分不出來了。大家都想先公佈自己送的禮物,把包裝紙胡亂丟在地上,以單膝下跪的姿勢將禮物獻上,再由受贈的人發表得獎感言,並以眾人開始無情批評這項禮物的合適度來結束一回合,整個過程荒謬到里維快要發瘋。他現在身上穿的,恰好就是他從艾爾文手中接下的禮物,一條好看的皮革圍裙,裙身口袋很大,背帶不會勒痛後頸,工作起來十分方便。胸前的皮革袋上還刻有自己的姓氏,以及茶館的名字,看起來太過精緻了,他懷疑艾爾文根本花了超過約定預算的錢。


「沒想到你還記得,」里維感到有點意外。艾爾文那天也醉了,送禮時說了太多浮誇的稱讚,讓他當下實在很想找個洞鑽進去。「你那天也喝了很多。」


「我的確有點醉,但還沒到失去意識的地步。」這下換艾爾文的表情痛苦起來。「後半段的事我就不記得了。」


「哪裡開始算後半段啊?」


「應該是從米克逼大家跳舞開始。」他按著額頭說道,像當時的宿醉仍舊困擾著他。「好像有個可憐的人被我拉著轉圈圈——」里維清了清喉嚨,什麼都還沒說,艾爾文的表情就轉為了驚恐。「噢不。」


「你也不完全是個麻煩。」里維補充道,不禁都開始有點同情他了。「你幫我擋好幾次的酒,還在派對結束後留下來幫忙清理,雖然醉到連垃圾袋都拿不穩。」


「好像真的有發生過那種事。」艾爾文說著拿起水杯。喝水時眉頭深鎖,像是想努力喚醒那晚的記憶。「我是不是還把口袋裡的錢都丟給一個流浪漢?」


「整整兩百美金。」里維回答他。「你坐計程車回家的錢還是我出的。」


「哇噢。」艾爾文發出一聲驚嘆。他似乎已經放棄顧及自己的顏面,開始對里維的話產生濃厚興趣。「繼續,那晚我還做了什麼丟臉的事?」


里維雙手插進圍裙的口袋,眼睛微微低垂,思緒回到一點雪也沒有的聖誕夜。「你說你的公司其實離這有點距離,」他說。「你總是得提早半小時出門,才有時間過來喝杯咖啡,就算你們附近根本不缺咖啡店。」


「好吧。」艾爾文聽了笑出聲。


「你說——」里維深吸了一口氣。「你說想看我笑起來的樣子。」


艾爾文對著他眨眨眼。「噢。」他柔聲道。「我那樣說了嗎?」


「這通常是我最討厭的話。」里維說,他下意識地咬了嘴唇,並毫不意外地注意到艾爾文的視線落了下來。「但你接著又說,我其實不需要笑起來也很好看,要我做最普通的自己就可以了。」


在接下來,佇立於兩人間的沈默裡,里維觀察著他的表情,那張恢復血色的臉,交握在胸前的雙手,直視著自己的那雙眼睛,和臉上掛著的柔和笑意。艾爾文喜歡他——簡直是廢話,再遲鈍的傻子都能看出來,而說實話自己其實也挺喜歡他的——或許就是太喜歡了,才會讓他花了快半年思考該怎麼開啟這場對談,也慶幸在此時,由艾爾文主動提到了聖誕夜的事情。


他一直自認是個敏感的人,善於察覺別人心思,判斷很少出錯,也不怕直接了當提出猜想,但面對艾爾文,他每天都覺得自己得再更謹慎一點,就算他已經接收到這麼多訊息,聖誕夜的艾爾文更宛如煞車失靈般直接撞到他面前來,里維還是想再花多點時間。例如像現在這樣,開啟對的話題,一步一步慢慢來。


「那是我的真心話。」艾爾文說。「但如果你不喜歡的話,我也可以理解。」


「為什麼我會不喜歡?」


「那些關於你的評論。」他理所當然地說。「你喜歡別人稱讚你的作品,茶葉,咖啡或甜點,而不是你的外貌。」


「他們說那些話又不是為了想追我。」


他看著艾爾文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並幾乎是瞬間挺直背脊,呼吸好像也停了。通常會是這種反應嗎?里維疑惑地想,或許艾爾文骨子裡還是個老套的紳士,臉皮比想像的還要薄,而他破壞了他們之間微妙的平衡氣氛?


突然想起還待在儲藏室裡的佩托拉,轉頭望向那扇緊閉的門,心裡期待她能剛好在此時走出來,解救他——解救他們於這場尷尬的困境之中。儲藏室明明剩沒多少東西需要盤點,她到底關在裡面那麼久做什麼?


「我說啊,里維,」他聞言轉回頭,看見艾爾文手捂著雙眼,手肘撐在工作檯上,里維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你講話可真是直接啊。」


「我一向講話都是這樣子的。」他盯著艾爾文垂落在額前的髮絲。「所以呢?你想追我嗎,艾爾文・史密斯先生?」


儲藏室發出一陣混亂的碰撞聲響。里維再次看過去,在想是錯覺還是他的確聽見了一聲該死。等他的視線再次回到工作台上時,艾爾文已經鬆開了手, 身體前傾靠在工作檯上,看著他的眼神充滿興奮與期待。這可真有自信,里維挑起眉,覺得自己一路走來的謹慎真是有其道理。


「是的,里維・阿卡曼先生。」艾爾文開口。「我成功了嗎?」


里維將雙手在胸前交叉,背靠著後方的櫥櫃,注視著艾爾文那雙閃閃發亮的眼睛。「我會說是。」他說。「但有個條件——」


「我將會全力以赴,店長。」艾爾文朝氣十足地宣布。


你甚至都還不知道我要說什麼。里維在心裡吐槽。「聖誕夜那天,在我把你塞進計程車裡之前,我們站在茶館門口等車。」他說。「你說我該掛一束槲寄生在那扇門上。」


「這樣我才能找到藉口吻你?老天,里維。」他誇張地長嘆一口氣。「我可以把整個街區的槲寄生都買下來,只要你——」


「只要一束就夠了。」里維打斷他,頓時覺得有些好笑。「我們今天營業到九點,艾爾文。」他慢條斯理地說。「在打烊前想辦法買一束槲寄生過來。」


艾爾文露出震驚的表情。「現在是四月,店長。」


「你也可以等到下一次的聖誕節。」里維聳聳肩說道。「半年很快就過去了。」


艾爾文的眼睛瞇成一條線,指節在他面前的桌上輕輕敲打。「你這是在折磨我。」他說。「不知為何,我卻覺得這很理所當然。」


「我也有同樣的感覺。」里維說,頓時又覺得這男人有些可憐了。他伸出雙手撐在工作檯上,俯身向前,在艾爾文的臉頰上快速親了一口,在趁他反應過來前站回原位,尷尬地清了清喉嚨。「快去吧,史密斯先生。」他宣布道。「我覺得佩托拉要悶死在儲藏室了。」


艾爾文張嘴看著他好一陣子,伸手碰了碰里維剛才親吻他的地方,臉上緩緩展開笑容,笑出好看的眼角尾紋,和讓里維臉頰燥熱的溫柔神情。


「噢,店長。」艾爾文低聲說,語氣間的寵溺讓里維感到有些雞皮疙瘩。他拎起一旁的公事包,快速跳下工作檯前的高腳椅。「我會全力以赴的。」他直視著里維的眼睛說。「等著看吧。」


那可真的是很有自信。里維目送他推開茶館的門離去的背影,回想起那個聖誕夜晚,他陪艾爾文站在茶館門前等車,艾爾文無視街道上往來的行人,和他們之間的身高差距,硬是要把頭靠到他肩膀上,撒嬌般地向他討一個親吻,被拒絕時還知道要紳士般地道歉。但我真的很想吻你。艾爾文聲音沙啞地說,那使他身體發顫,臉色泛紅,想著計程車能再晚一點抵達。等下次吧,等你清醒時再問我。里維回答。我或許會答應。那時的艾爾文站都站不穩,腦子和身體都被酒精佔據,卻也一副無所畏懼,一臉接受挑戰,看著自己像看著一座在暴風雨裡亮起的燈塔。


他已經能想像幾個小時後,當天色漸暗,整條街區人潮趨減,茶館換上打烊的告示牌時,艾爾文出現在他店門口的模樣。他會捧著一束這時節僅存的塑膠製槲寄生,或許還會附帶一束老派的花,一臉得意地推開茶館大門,等待來自里維・阿卡曼給他一個獎勵般的親吻。他也能想像艾爾文吻上自己嘴唇時的感覺,柔軟而強勢,緩慢而帶著渴望,像他們分開多年後又再次重逢,重新找回彼此,在此刻,在泡一杯茶或咖啡的時間當中,在這個平凡無奇的世界裡。


里維重新捲起袖子,準備將茶館立牌搬上街道,換上門口的營業告示牌,將內用座位區全都消毒一遍,再去拯救躲在儲藏室裡快要悶壞的佩托拉。他們會繼續運用彼此合作無間的默契,經營這間在街角邁入五年的小店,迎接那些他們熟悉或陌生的顧客,開始茶館全新的一天。


記得在打烊後為他泡杯茶。里維在心裡提醒自己。為了他沈穩而體貼地喜歡自己的方式,為了他的全力以赴。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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