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雲、煮茶聽雨

外頭的雨淅淅瀝瀝，煮茶聲沸騰的嗶啵被掩蓋的無蹤，雨幕下劃拉出的白色殘影變得像是煙幕，一層層的鋪得整片天空灰漫漫。

北雁客棧今日人煙稀少，住店的客人們也都不出門，只待在這一方小小客棧內聽雨，偶爾喚小二加杯茶、多道菜，甚或是飲酒作樂，絲竹聲融入雨聲中，不一會便暈呼呼的沒了影。

薛老闆手執茶壺，百無聊賴的數著蛙聲來到第幾，桌面上的水漬濕了又乾，乾了又濕，她手中的茶煮了又涼，涼了又煮，早已變了味兒，可卻像是棄之可惜一般，舌尖的苦澀她又放不下手。

而她不曉得打了第幾個哈欠，抬起頭時便發現個穿著蓑衣的人影站在客棧門前，冷涼的盯著她看。

薛露薇打量了下，以鼻子哼氣，「客倌，打尖還是住店？」

那人窸窸窣窣了一會，這時客棧的老闆才發現蓑衣底下還有兩個小小的人影，一左一右的從那厚重的蓑衣裡頭探出頭來，口中還呀呀著一些她完全聽不懂的話。

「娘母、嗚安跑！」

「嗚安跑！抹木啊！」

「趴！趴！偷！」薛露薇並無感覺到惡意，便站起身走了過去，當走到那人面前時，她才發現穿著蓑衣的人還比她矮不少，對方一字未說，便往前倒去。

「喂！」她伸手迅速接住，兩旁的小糰子此時才完全鑽出來，兩名淺褐色頭髮的小妮子緊張的圍著她團團轉，叫著娘母、娘母的聲音比方才還要響亮，引的許多店小二通通竄出頭來。

薛露薇嘆了口氣，將手中這名明顯抱起來就是個女子的陌生人抱的更緊，扭頭便發話。

「來人，把這兩個小妮子帶去吃東西，我把這成年人帶上去躺好！」

唉啊，就不知道這三人到底是何方神聖了，竟要勞煩她這破虛期劍修親自服侍……真是大膽的很哪。

※

醒時，外頭的雨仍然在下。

身邊的茶仍在嗶啵的煮，只不過翻動被褥的聲響讓她多了點分散注意力的物事。

那名剝下蓑衣的女子看上去頭髮同小妮子們也是淺褐的，兩日前是臉面通紅，現下已經因為她的照顧而降下不少溫度，呼吸平順了點，而這女子看著明顯就是小妮子們的母親。

薛露薇倒了杯新茶，翻動下一頁帳目時，便見對方悠悠轉醒。

「醒了？聽得懂漢語？」

「……」女子頭髮短短的，轉頭時髮絲順著頭枕的形狀，落到床鋪上即止，她的神色模糊，吐出的字句也是模糊，卻仍能辨認：「多、謝……」

看來是懂漢語的，就不知外面那兩隻會追著店內小二嚷嚷著聽不懂的字句，但明顯是央求陪玩的小女孩們說的是哪門語言呢。

北雁的老闆沒多說什，而是單純拿著布巾替其擦擦額頭，將人扶起來坐好，再把方才那杯新茶拿給對方。

女子緩慢的飲下後，才又認真的點點頭：「多謝……」

「不會，」薛露薇無甚笑容的回應，倒也並非沒什情緒，只是單純閒聊時便也面無表情，而眼前的女子氣質更近少女，讓她揚起下頷作勢發話：「名字？」

「啊……奴家乃西家道華，稱道華即可。」

嗯，聽上去並非中土之人，薛露薇挑起眉，「可有何涵義？」

「道華是白雲之意……啊、小女、大俠肯定有幫奴家顧著小女吧？感激不盡！小女名字一為華慕，一為華砮，乃塵霧與晚霞之意……」

「哦、看的出來我是修仙的啊，妳做什麼的？」

「奴、奴家是煉丹的……不過煉丹是以蟲蠱入丹，興許在大俠眼中會有些邪門……」

哈、看來是赤衣峽谷那塊出身啊，薛露薇單手撐頭，倚靠在臨時搬來床邊的桌上，饒有興致的抽出煙管，點上菸後呼出口氣，名為道華之女便稍稍閉了閉眼，縮了縮身子，但仍是老實喝茶。

「夫君呢？」

「不知所蹤……」

「有人說妳太老實麼？我問妳就答，不怕被剝骨抽筋，由他人騙的孓然一身？」本以為這女子會繼續那唯唯諾諾的模樣，可在薛露薇話音落下之時，道華卻雙眼水靈的轉。

有些俏皮、有些古靈精怪，但那笑容又是純然的，看著可喜。

「奴家還是挺會看人的呢。」妮子笑起來眉眼彎彎，可人又可愛，薛露薇隨即笑了出來，反手便將煙管中的煙灰抖落在桌面上，再隨手一拂，全揮落在地。

「看上去不是傻姑娘啊，那就跟妳說聲，妳在客棧住的這兩三天的花費，我可不會白白送妳。」

「啊、奴家以為老闆是熱心助人？」哦豁，也看的出來她是老闆啊，薛露薇傲骨嶙峋的站起身，扯開個豪邁的笑容。

「哼，看在妳身上似乎有點故事的份上，拿妳過往來抵吧，不夠有趣便留下來當夥計給我打下手了，我先去忙了，要什麼再叫我。」

「那、那等等！」道華尚且未反應過來用過往抵是什意思，眼見薛露薇就要起開，有些慌忙的叫住對方，身上的被褥也因著她舉動而扯的歪曲，「敢問老闆名姓！」

「姓薛，名露薇，字紫浥。隨興稱吧。」

道華、道華啊，現正北雁客棧內停了一朵雲啊。

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