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談】

【 DAY 1  感官解析】

    「只能用看的？」女孩問。

    「只能用看的。」男人回答。

    「你是男同志嗎。」女孩驚呼道，「不過無所謂，反正你要的是錢吧。」

    五反田想起凱瑟琳布蕾亞的電影，無關現實、無關情慾，女人買通男同志來觀賞自己的裸體。她永遠記得畫面上男孩一腳踩死那窩雛鳥，濕潤的眼珠子死死地盯著她瞧、五反田感受到黏稠的血發出被手指攪動的汩汩聲——一顆溫熱的球體，鮮血、肉塊與羽毛。下顆鏡頭是長達一分鐘的性器特寫，那修剪整齊、堅硬而稀疏的毛髮就好似疣豬毛皮；雛鳥與陰，同樣濕潤也同樣惹人憐惜。

    同樣吸引強者（陽剛者）關注。

    屬於慾望的那份厭棄感，一如青苔那般黏著於她的皮膚上。她將制服緩緩地剝落，不帶有一絲猶豫或挑逗，黑絲襪包裹小腿，漆頭小皮鞋裡小腳玲瓏；十四歲女孩的軀體纖細地彷彿一壓就碎，與曲線或是誘人皆無關的身軀，此時他們還學不會誘惑人的本領。胸口處微微鼓起的小山丘，好似鑲了兩粒種子；來年，要嘛乾癟腐爛在沃土深處，要嘛生長出春日的幼芽。

由視線而生的快感同時激起身為男人的憐愛與破壞慾，儘管體內厭惡有關乎女性肉體的一切，原始渴求卻依然如同水煮熱油般冒泡；沸騰的憤怒攪和著來自盛夏的煩躁，隨五反田將絲襪褪下而達到頂峰。油漬包裹粉塵，眾多雜亂地飛舞在潮濕陰暗的雅房裡，她卻像個迷途天使般倒臥在床板上，伸展纖細四肢，神情迷離地好似初生羔羊。

  朴多壦感受到自己簡直要被那般空洞的注視給生吞活剝。

    「那你忌妒我嗎。」你會把捉住，然後仍進海裡嗎？她輕聲問道。

    他傾身，床板因突如其來的重量而發出脆弱聲響，彈簧在呻吟，女孩的睫毛就好像蝴蝶翅膀拍打在他臉上。五反田繼續說道，「忌妒一切在男性身上不會存在的美好，忌妒這光滑皮膚，柔軟肉體、或是…這如櫻桃般的嘴唇，如果你願意…你可以嚐嚐，人們總說尚未經歷初經的少女，嘴唇總帶有些許的奶香。」

    「我操，那是毫無根據的。」朴多壦咬牙切齒地開口。

    「你忌妒這些嗎？朴先生，你忌妒嗎？」少女修長手指隨著話語落下，滑過自身紋理：平坦無起伏的平原，無論如何，盡頭都連接著出海口。男人肉眼可見的浮躁倒映在她的眼眸裡，燥熱氣息好似來自美洲大陸的荒漠：是憤怒嗎、還是憎恨、情慾、又或是忌妒……那般情緒究竟應該泛著甚麼樣艷麗的色澤？無論如何、無論他的情緒是多麼的複雜而激揚，五反田內心卻在此刻發出一頭撞上虛無牆壁般空洞似的回音——她悲哀地閉上雙眼。所有男人的憤怒都指向那些看不見的東西。

    朴多壦搖搖頭，拉開兩人過份親暱的距離。眼角因刺痛而濕潤，謊言脫口而出，就像呼吸一樣自然。 濃稠的靜默瀰漫在二人之間，他低頭就可以看見她張開的雙眸，容易受傷又濕潤的一對雙眸，微妙線條勾勒出脆弱臉蛋，嘴角微微翹起。

朴多壦看不見她的表情。

    「你是男妓，我付了你錢，你應該按照我說的做，不是嗎。」

    「我他媽不是男妓。妓女和應召女郎是有差別的，你媽沒有教過你嗎？」

粗糙的用詞讓五反田皺了眉。但二者又有甚麼差別呢？她悶悶地想，還不都是將自己的肉體與意志給出賣？她張開雙腿，要眼前這名男人仔細端詳。

    「女人、女人，她們一旦向我打開雙腿，我所看到的是顏色艷麗而又模糊萎縮的嘴唇；那蒼白肌膚，濕潤同時又腐爛，一張一闔，散發著惡臭……就像青蛙的表皮，唯一不同的只有顏色。」朴多壦鄙夷地盯著少女的性器官，他像是夢遊般想起甚麼似地喃喃自語。二十幾年前他也是從這或緊或鬆的窄道來到這個世界，這個聯繫著生命與生命的隧道、在這最骯髒又最神聖的神棄之地，一切的生命都始於母性的濕潤，一切的悲哀同樣也都原於此。

    他的陰莖造訪過許多孩童來到世界的洞穴，那些像梨花般純潔的嬰兒；成為這些夫人們對家庭不忠不可或缺的其中一顆齒輪，對此，他深深地感到抱歉。

    兩個古怪的靈魂又再度陷入一陣荒蕪的沉默。對陰性肉體的厭惡、哲學與所有未結之謎的辯思過程令他感到痛苦不已。這是多麼下賤。再多說一點吧。她聽見他大聲尖叫著沒辦法，他沒辦法，也給不起，朴多壦就這樣連滾帶爬地衝進浴廁裡。五反田聽見淒厲地哀吼，過了半晌傳出鈍物撞擊頭部的厚重聲響。 她害怕他跌個腦震盪，於是憂心忡忡地踮起腳尖走到浴室門前，透過門縫窺看著這名不明所以的性工作者，好像在欣賞一齣動人的悲劇。而他只是反覆地用著那顆紅色腦袋撞著水泥牆。

五反田那顆習慣於探究不幸的心，旋即開始揣測著。轉頭看向窗外，夕陽殘照，天色深藏著不吉祥的紅。

    深吸一口氣，她閉上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