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來混,總有一天要還的嘛
今天只吃一隻魚捨棄所有在警校培訓出的習慣,蘇若雨看著眼前的手槍,嚥了口口水,展露出恰到好處卻壓抑的緊張,彷彿第一次看見槍枝的模樣,完完全全像個新手,她跟著組織裡系統化的教學,一再複習那些過往早就熟稔於心的拆裝技巧,從第一次的斷斷續續直至第五次的純熟,不算太過笨拙,但也無法說天賦異稟,頂多能說上有點天分且努力,這能夠讓人留下印象卻不至於讓人過度留心的程度,正好是蘇若雨想要的第一步,至少原本她是這麼想的,直至她遇見江夏惟,這個組織新上任的當家。
那是個極其艷麗又冷淡的美人,微微上挑的眼尾本該含著萬種風情,平日裡素來只有冷淡的神色,並非是上對下的睥睨,那是不將他人放在心上的不在乎才能有的神態。她對別人狠,對自己更狠,她要求他人做到的,那自己也定能做到相對程度的事情。
儘管社會風氣已然進步許多,但在東方社會的女性仍然還是會遭受不平等的對待,比如上位者不應該是女性,女性能夠擔任副手的位置已然足矣云云。江夏惟每每聽聞這些往往只是嗤笑幾聲,而後將對方狠狠地輾壓在腳下,但凡仰首看她者,大多皆是敬她、畏她,當然也有不服的,或有張牙舞爪,亦有笑裡藏刀,諸相云云,似乎沒有人真正進過她眼底,該賞的賞,該殺的殺,倒也讓她在手牌較不利的開場之下硬是殺出一條以血鋪墊的大道。蘇若雨看著她狠戾卻優雅的姿態,如同真正的王者一般,如此的奪人心神。
要說是私心也罷,蘇若雨打從一開始的目標便是江夏惟,她看過太多道上的人昨夜還酒醉金迷,隔日早上便落得屍首分離的下場,她也曾有幾分天真的想,自己或許有機會能夠讓江夏惟不落得這般結局,可當她看著局裡的另一個暗線被揪出來,像是待宰的牲畜般,渾身上下都沒一塊好肉,明明都到如此境地了,他卻仍然隻字不提,腫脹的眼皮已然不知道能不能看清眼前的景象,可蘇若雨卻清楚知曉他正看著自己,正如江夏惟的視線也輕飄飄地落在自己身上,她看著面前的人張開空蕩蕩的口腔,失去牙齒和舌頭的嘴只能吐出一口含著血沫的泡泡——「殺了我。」蘇若雨的舌不自覺地在嘴裡複誦著男人沒能說出口的話語。
蘇若雨的手有些發顫,指尖不住地撥弄著板機,她咬緊牙,平穩地將槍枝舉至與手臂平行的姿態,打開保險,她將指腹覆上扳機,可微微晃動的影子仍暴露了自己的緊張,可一條鮮活的命擺在她面前,那是和她一樣曾經將公平正義熟讀於心的警察,是她素未謀面的戰友,蘇若雨知曉自己每猶豫一秒都會增加江夏惟對自己產生懷疑的可能性,她聽見江夏惟的腳步聲朝自己靠近,冷冽的香氣自身後襲來,她帶著涼意的手覆上了自己持槍的那隻手,似是擁抱般的姿態顯得過分親暱,蘇若雨一時之間甚至想著如果就這樣死去或許也是幸福的吧?
「專心點。」江夏惟低語,話語像是有約束力般,迫使蘇若雨只能眼睜睜看著眼前的一切發生。
砰——槍響在耳邊炸開,後座力由於身體被人抵住而無法仰賴後退削減,蘇若雨看著眼前的人終於得以獲得解脫,不知該慶幸或是傷感,她微微仰起腦袋靠在江夏惟肩上,如幼獸向主人示好般的姿態,她知道自己此刻的笑容定然是有些難看的,即便如此她仍然是將自己的嘴角向左右扯開:「不誇誇我嗎?夏惟。」直呼自己上級的名諱顯然不是一個明智的決定,尤其在對方可能開始懷疑自己的身分時,可蘇若雨的直覺卻告訴她現在就應該這麼做,這才符合江夏惟眼裡的她。
白熾燈在潮濕的地下室有些接觸不良,忽明忽暗的光落在江夏惟臉上,倒顯得幾分神色難辨,空著的手落在蘇若雨頸側,指尖沿著筋絡游移,脈搏在指腹下掙扎,本該旖旎的氣氛卻彷彿隨時都將變調。江夏惟低歛眉眼,不輕不重地捏了捏蘇若雨的臉頰,飽含彈性的觸感似乎取悅了她:「做得很好,下次手別抖了。」語畢,她向後退了兩步,方才的生死一線已然無法再留住她的步伐。
沒有聽見蘇若雨跟上的腳步聲,江夏惟看著蘇若雨上前闔上屍體的眼,又將對方破破爛爛的衣服給穿戴好。說不上是勸諫或是警告,江夏惟開口:「若雨,心慈手軟總有一天會害了你。」
「如果有一天被掛在上面的是我,你也會毫不猶豫的開槍嗎?」蘇若雨沒有正面回應,反倒是問了個毫不相干的問題。
「如果必須這麼做的話。」
「真狠心,一點都不猶豫啊。」
「你知道我沒有任何猶豫的機會。」
「是啊,我們出來混的,總有一天要還的嘛。」
「如果真有那一天,我會幫你收屍。」
「那就提前先謝謝你啦。」
如果可以,我希望這一天永遠不會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