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11_葬禮操辦指南
十·薛西斯我在諾鄔利的山郊邊拉好衣帽,抵禦接下來的風雪。
揣在懷中用以保暖的皮革水袋早已失溫,啟程時還聽得到其他人抱怨貝森遙遠的路途,和這天殺的糟糕天氣,但直到中途,那些細碎的嘰喳聲都已經消失在漫天大雪中。
到達貝森時我凍得鼻子都紅了。
領班顫抖著手將人員分隊,幾個壯丁被派遣去搬運那些僵硬的流浪漢,而我和另外幾個高度平均的同事,則被領去了一個被稱為「沒有賺頭」的葬禮,負責聽候差遣,幹點守墓人平常該幹的活兒。
沒有賺頭的目的地的木屋外頭還種著帶刺的花兒,還有被雪掩去一些的、半枯黃的雜草。
少去配合的棺材和石碑收入讓領班面色不算好看。
臉上帶著疲憊,但是笑意溫婉的老太太端來一小碗奶酒軟糖和一壺花草茶,真切地對我們表達關懷。
「抱歉啊、在這種天氣……」她抹了抹眼睛,「威爾森總是很不會挑時間。」
我不太會應付這樣的客氣,所以只是從善如流地吃下軟糖並躬下身:「節哀。」
和威爾森太太面貌有幾分相似的女主人隨後而來,聲音沙啞到讓人驚愕地向我們交代要做的事後,便又匆匆離去。
這種要求我們也是第一次聽到。領班和我們面面相覷,小聲地討論這是否合乎情理——威爾森太太端著一小盤熱乎的燉炒青菜熱蝸牛過來請我們吃,微笑著說:「不要緊的。」
「這可是他的願望啊。」
我們答應了下來。
我替威爾森先生整理了下遺容——他少了一條腿,但身材不至瘦弱,表情安詳地就像睡著了一樣。
我們在威爾森家人的注目下封棺。
女主人的孩子抽抽噎噎地問了一句:「奶奶,爺爺棺材上的『威爾森告白晚餐籌辦委員會敬贈』是甚麼呀?」
「是一群協會醫生們幫爺爺追求奶奶的故事。」頭髮花白的威爾森太太小聲地說,「噓,你爺爺一直以為我不知道。」
接著我們將雕刻精美的棺材扛到肩上。
我小心地不讓它硌碰到其他地方,接著便和不曉得從何而來的、貝森旅館的樂隊音樂來到農田前院。
儀式荒謬的有些感人。也許半個村鎮的人都來了。
我們扛著棺材被圍在人群中央,左右左右地跳著舞;我們踏在雪堆之中,像在舉辦一場露天的冬日舞會,和一群素未謀面但熱情萬分的人,還有威爾森先生的在天之靈一起搖擺。
最後的最後,威爾森太太忍著淚水努力微笑,用手拍了拍棺木:「你的腿沒事了吧?」
我吸了吸鼻子,將墓碑上揚起的沙土和雪花擦拭乾淨。
圍著紅色圍巾的神父大聲誦念禱詞,說了一些似乎有些冒犯的俏皮話,將聖經按在刻著十字架的地方,說:「威爾森安詳於此。」
「阿門。」
我在貝森多留宿了一晚。
我在啟程時看見貝森溫暖的冬陽,斜斜地灑進蔭林間。
遠處的山頭似乎有道挺拔的人影,沒有病痛和皺緊的眉頭,在威爾森太太送別的眼淚落進泥土裡時,無奈但釋然地笑了。
像在道謝,也像在道別。
再見之時,一定是那燦爛而美好的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