兼職外快-秋季遛豬
Fly as you fall.
伊諾克其實不明白為什麼豬需要帶出門遛。
豬食飼料又有豬圈,不似貓狗也不似牛羊,對求知無欲,對外在世界也不感到好奇;對人而言,豬沒有陪伴的價值,被生養著就爲等待端上餐桌的那一天。
難道帶去森林走走,吃些成熟橡實和山毛櫸果實能有什麼不同?
並不是鄙視豬或管事,伊諾克只是單純地感到好奇。為此他曾向史坦普管事提問,但管事並沒有回答他的疑惑,只是將幾隻百斤重的胖豬用麻繩拴著交到他手上。
「看緊點,別讓他們吃到不該吃的東西。」
連什麼能吃什麼不能吃都分不清楚的東西,伊諾克看著豬仔,總覺得越看越像那些過著安逸生活不知困苦為何物的富官貴族。
人與豬之間終究無法達成共識。
於是伊諾克十分辛苦的拖拉著豬隻去找奧圖,他總覺得只有像奧圖這麼善良有同理心的人能與動物溝通。但奧圖的超能力似乎只對格羅斯家的動物有用,幾隻大豬仔還差點把青年家的花圃給吃了,伊諾克極力阻止才沒讓花圃禿一片。
奧圖知這差事看似單純,實際上卻不簡單。大豬平時看起來渾噩,但只要見到吃的就會爭先恐後不管不顧的,一般大漢要控制牠們的行動都很不容易⋯⋯奧圖看著自己哥哥的細瘦胳膊,最終決定一起執行這個遛豬的任務,畢竟兩人總比一人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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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的森林已經被秋意染紅,飄落的枯黃葉片織成厚軟地墊,每一步都能踩出窸窣耳語,黃澄秋陽自葉縫間灑落,細碎天光把空氣的質地刻畫的格外朦朧,如果只與戀人獨處於此景,大概還頗有詩意的。
可惜事實並非如此,伊諾克垂眸看著三隻大豬在兩人身邊又拱又叫的,像極討糖吃的頑童,還是巨嬰等級的,望著被摩擦的灰黑的褲管青年臉都要跟著黑了。
「⋯⋯別叫了。」伊諾克沉聲警告著豬隻,可下一秒又覺得這麼做的自己也很蠢。
「哥哥別氣,牠們可能只是太興奮了,」奧圖安慰道,「平時都沒機會出來也很悶吧。」後話像是與豬說的,那語氣過於自然伊諾克甚至沒察覺,而青年手上牽著的豬可能感覺到牽者的力道,倒是安份許多,只知賣力的用鼻子四處嗅聞,大口吃著地上果實蕈菇。
伊諾克無語,忍不住在腦中想起格羅斯家的動物們,像是小羊丹尼,像是小豬傑克,一隻隻都溫馴可愛、乖巧又惹人憐,和他們的主人一樣⋯⋯不,還是不太一樣的。
伊諾克抬眼望向奧圖,高大的青年正耐心的牽著豬仔避免他們誤食毒菇,似乎眼角餘光察覺到了視線,也回頭望他,露齒而笑——笑容有些傻氣,卻仍令伊諾克心動無比。
伊諾克攢緊了手中的牽繩,心想,自己之前相信人與動物並無不同,但當這人的名字被放在心上時,即使置放茫茫眾生中,也如陽光耀眼、如星輝燦爛,重要與不重要,只在一念之間。
或許格羅斯家的動物也是擁有了名字,在自己心裡才有了不同的地位,那一切都說的通了⋯⋯
「哥哥?」
青年爽朗的叫喚打斷了伊諾克無謂的思緒,他想遮掩自己恍神的事實,拉著牽繩欲趕上對方步伐,可幾步的路因為豬隻不肯移動而舉步維艱,沒想到一時用力過猛,其中一隻豬竟扯斷了麻繩,往前一衝撞上旁邊的栗子樹,繩索斷裂的反作用力也讓伊諾克往後跌去——
視線從奧圖震驚的表情上轉到粗燥樹幹、稀疏的枝椏、然後是朝自己掉落的長滿芒刺的栗子,當後背的撞擊被落葉堆緩衝時,伊諾克反射性的閉上眼,他想自己這下要變刺蝟了。
可尖銳刺痛遲遲沒降臨,取而代之的是被包覆的溫暖,以及過於熟悉的牧草氣息,伊諾克猛然睜眸,只見奧圖雙肘支撐在他的頰側,俯視著他的雙眸滿是著急。
「哥哥沒事吧?」奧圖急忙起身就怕自己壓傷戀人,大掌在青年後腦摸了又揉怕這一撞把他哥哥撞笨了。
「我沒⋯⋯」伊諾克還有些驚魂未定,被扶起才突然想起剛剛的場景,猛地站起身檢查對方背後,那寬闊的背上果然扎滿長刺的栗子。他倒抽一口氣,急著要把栗子拔去,沒想到青年還想阻止他擔心他傷了手,伊諾克立刻臉色一黑讓人安份坐好。
果實的硬刺劃破了青年的外衣和肌膚,雖傷口不深但看著仍疼,伊諾克幾乎不敢呼吸,怕自己力道沒控制好讓刺扎的更深。一時氣氛寧靜的可怕,沒了豬隻打擾,連葉落的聲響都無比壯烈。
沒過多久還是奧圖先按耐不住,悄悄回頭小聲喊道,「哥哥⋯⋯」
「⋯⋯我帶著手套。」伊諾克沉聲回答,從隨身包拿出手帕先把傷口周圍擦淨,眼匡默默紅了起來,「會痛嗎?」
「⋯⋯會⋯⋯」奧圖心知青年心疼他,但又怕對方生氣,語氣裡滿是撒嬌:「但是如果砸到哥哥我更痛。」
「⋯⋯」伊諾克想罵他不知好歹,自己穿的厚,被砸了也不一定會受傷,但憋在嘴裡的話最後只成了一句軟軟的埋怨,「笨蛋。」
「嘿嘿,」奧圖見對方並不是真的生氣,背上的芒刺也拔乾淨了,索性轉身與青年額首相抵,蹭了蹭對方鼻尖,「哥哥聰明就夠了嘛。」
伊諾克失笑,親暱的在對方唇畔落下一吻,臉上的擔憂少了幾分,多了幾分羞澀,「等等回去我再幫你好好包紮傷口⋯⋯今晚就住我那吧。」
「好,都聽哥哥的!」
白髮青年樂呵呵的抱著自己聰明的戀人,兩人坐在落葉堆裡,身上狼狽的沾滿雜草塵土,等等不知道要去哪裡找回四散的豬隻,他卻只覺得今天真是幸運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