僅獻給......

耳機中流溢著最陽春簡單的demo曲，Julian閉眼傾聽，即使隔了幾天，他對這段旋律依然悸動。

但相較於熱切的Chorus，後半Bridge的尾韻似乎可以再拉長一些，Julian一邊哼歌一邊打著節拍，他彷彿已經看見這段旋律經過編曲之後，又是另一番氣象，這個旋律可以！這個「可以」包含除了好聽以外，還有琅琅上口傳唱的商業價值。

擅長數學的Julian有時候覺得音樂創作就是在創造公式，他用音符鋪陳、拆解、再架構，只是差別在於，音樂的世界沒有什麼是正解，只要能夠打動人心就是最漂亮的答案。

旋律是有了，但想說什麼又是另一個難題。談愛情一直是主流，暗戀熱戀失戀，跟戀字有關都是市場，這種情歌好賣也容易引起共鳴，畢竟誰沒有談過幾段眼瞎的戀愛？

「可以吃飯囉Julian。」

伴隨母親的呼喊，Julian張開雙眼。這不是他那簡約幹練的雙層公寓，而是他位於曼徹斯特的老家。

Julian踩著慵懶的步伐來到餐廳，不只父母已經上桌，小妹Jasmine也坐在餐桌前。

父親跟母親對著他微笑，待他坐定之後，由父親開始了餐前禱告。

雖然父親的背頑強的挺直，但Julian還是忍不住朝父親斑白的兩鬢多看幾眼。

「倫敦那邊都沒在吃東西嗎？」看到母親皺眉，Julian跟Jasmine忍不住對看一眼。

「看看你們，瘦成這樣。」

母親一邊叨念，一邊把牛排跟馬鈴薯泥，大把大把勺進兩人的盤中。

「媽，好了好了，我還要留肚子吃胡蘿蔔蛋糕。」

Jasmine一邊堆笑一邊小心地抽回盤子。Julian聳聳肩，如果多吃兩口薯泥能讓母親放心，那何樂而不為？

在旁沉默的爸爸夾起了沙拉與炸魚，又倒了一點辣醬在小碟之中，全家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移到他拿起辣醬的手。

「你剛開刀完，吃這麼刺激的沒問題嗎？」Jasmine有點不確定地提醒。

「沒問題，我只是心臟電燒，不是什麼大手術。」

父親把炸魚沾上了辣醬一口咬下，母親在一旁沒說什麼，只是輕拍著父親的前臂。

這就是今天Julian跟Jasmine回老家的原因。當他們知道父親檢查出心律不整需要手術那時，其實他已經動完手術安然回家，拜微創手術之賜，傷口大概只有一個鋼筆點的大小。

雖然母親說不是什麼大事，但兩人還是相約一起搭車回家，而Jade正在愛爾蘭旅遊，也在遠方捎來了視訊慰問。

「醫生有說手術完要注意什麼嗎？」

「心臟現在還會痛嗎？」

「術後到現在都還好吧？」

面對兄妹兩人連珠炮似地發問，母親微笑回答。

「醫生說觀察一周，看還會不會有胸悶胸痛的情況。」

「反正都順利結束了，傷口小到根本看不見，我說現在技術可真是進步啊。」

看著父親亟欲想要結束這個話題，Julian明白他是不想讓孩子們擔心。

「我查了一下資料，許多患者在手術之後，心律不整的情況都會完全改善。」

Julian對著父親微笑。

「真的是好險有即早發現。」

「就說了這沒什麼大不了的。」父親小聲嘟嚷。

很會看眼色的Jasmine把話題轉到了跟室友合租的趣事，Julian則是說了自己接下來的新歌計畫。

「你的歌，到時候也會在電視上播吧？」

「有機會！」Julian想了一下，「不過主要還是會在串流上曝光。」

「很好，很好。」父親點頭，「那你會拍音樂錄影帶嗎？」

「目前預計有兩支MV，之後就要看公司預算了。」

「拍一支ＭＶ大概要花多少錢啊？」

說起大家陌生的音樂產業，全家人都來了興致。

「要看導演的風格跟公司預算，通常還要加上錄音室的費用……」

Julian報出一個讓全家人瞪眼咋舌的價格。

「Rosa人脈很好，其實會有不少空間可以談。」

「有在電視上播一定要跟我說，不過現在是不是都沒什麼音樂節目啦？」

「是啊，你有這些機會真的不容易，感謝主帶著你一步一步走上舞台。」

看著父親臉上滿意的笑容，Julian心想，不是主帶我走上舞台，是Sofia帶我認識他的製作人朋友，天時地利人和，造就出讓我成名的十五分鐘！

但要解釋的細節實在太多，Julian只是默默吃了一口薯泥。

吃過晚餐之後，Julian陪著媽媽一起洗碗。

「你爸他啊，知道你要回來的時候還緊張了一下。」

「有什麼好緊張的？」

「他怕你，」媽媽看了客廳一眼，「他怕你帶了男朋友回來，不知道該跟他聊什麼。」

「爸會讓我帶人回來嗎？」Julian不可置信地瞪大雙眼。

「這次手術，好像讓他感受很多。」

「爸的心臟真的沒事吧？」

「沒事，都約了下禮拜回診。」母親頓了一下。

「你從小就是我們的驕傲，不只是你，我跟你爸都知道我們家的小孩很棒。」

母親關了水龍頭，拿起乾布擦拭著碗碟。

「我只是想跟你說，我跟你爸啊，會相信你所做的決定！不管是音樂還是生活，我們信任你的判斷。」

Julian看著母親若無其事的側臉，他知道這段對話是多麼珍貴。當年他打開櫃門，就某方面來看，等於也把父母關進了櫃子，是他的姊妹努力居中平衡，才找回父母對他的信賴。其實這不公平，Julian覺得為什麼同性戀一定要做得比別人優秀才能證明自己值得被愛？

但幾年過去，Julian又有新的思考，他這麼做並不是想得到父母的愛，而是他深知父母在選擇他的同時，也會遭遇更多的人際壓力，他讓自己變得優秀，就是支撐父母讓他們更有底氣。

「謝謝你．我有時間會跟Leo說的。」

「幫我跟他問好，偷偷跟你說，我有去幫他的Instagram按心唷。」

Julian笑了，他輕輕抱了一下母親。

隔天Julian一回到公寓便全心投入編曲之中，他打給Rosa要敲A&R（藝人製作部）的開會時間。

「不是說還在想嗎？」

「我覺得找到了，想先討論一些初步想法。」

「你要不要先透露一些我去跟他們說？」

「嗯……大概就是一種無私又全然相信的支持與付出。」Julian頓了一下，「這張專輯，來談談愛吧。」

Rosa笑了，Julian也查覺到這種說法有多麼老派。

「如果有音樂節目，也幫我敲幾個吧，我希望之後MV可以在電視上多點曝光。」

Rosa在不可置信的呼聲下掛上電話。

就算老派，但是就來說愛吧，Julian想。他有信心能夠搞定這首歌，他已經想好在ＭＶ字卡的最後放上：僅獻給Joseph & Jemma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