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自霍特修斯的人類守燈人

──來自霍特修斯的人類守燈人



  歷經了兩次革命,無情的戰火舔舐過這片被魔法祝福的土地,留下粗礪的斷垣像是被火吻過的焦黑表皮上凹凸醜陋的傷疤,往日輝煌的榮光已不復存在,許多人類倉皇的離開曾經的家園,像吹散的蒲公英飄散到不知名的遠方,在那遠處落地扎根,也許直到垂垂老矣時,才會和子孫們圍在火爐邊,慢慢悠悠的講述著魔法之國的燦爛絢麗。

 

  剩下來的人們,有些是不願意離開深愛的家園,有些只是並沒有離開故鄉的能力,只能像鬼魂一樣在這片荒蕪的土地上苟延殘喘著,並心驚膽顫的嚴防橫行無忌的流寇,以及現在對人類並不算友善的鬼族,在夜深人靜之時,向神明祈求著獲得憐憫與救贖。

 

 

  黃昏的餘暉灑落在殘破的市鎮,暖融融的日光在如今景色的對應下更像是乾涸血液的色彩。這個時間裡白日流竄的盜匪已經偃旗息鼓,夜晚活躍的犯罪份子尚未清醒,正是一些難民小心翼翼出來尋覓食物的時機。

 

  一棟坍塌樓房旁邊的低矮房舍的木門被推開,一名普通的男子沉默地走了出來,他一身黑漆漆的顏色看起來毫不起眼,使人忽略了他挺直堅毅的背脊,以及沒有絲毫驚慌害怕的平靜表情。

 

  家裡頭那盞煤氣燈──之前從法爾加德的商人那裡「買」來的,被半強迫推銷而買下的商品,因為還堪用一直沒換──不知怎麼不太靈光了,讓時常於夜晚工作的男子有些困擾,決定出門找一盞新的燈,這次他想換一盞魔力燈,節省下燃料的費用。

 

  這座城鎮裡的店都被砸得差不多了,僅剩下幾間賣蔬菜或肉類的鋪子勉強支撐著,鎮民間大多回到以物易物的交易時代,就擁有的物資互通有無,燈具店這種東西當然已經變成一片廢墟,男子也只是抱著僥倖的心理,想找找有沒有被遺棄的提燈,好撿回去廢物利用。

 

  只不過……

 

  「唷!頭兒,這裡有個排骨似的小白臉!」騎著異獸的壯碩男人腦後紮著沖天小辮,袒露著胸膛,腰上掛著的兩柄彎刀閃著刺眼的亮光。

 

  「廢物!」一名身材更加高大的男人嘴上啐著,卻仍是驅使著胯下威風凜凜的異獸拐過彎來到這條街道上,尚未接近就使人感受到巨山罩頂的壓力,往跟前一站,落下的陰影將不起眼的黑衣男子完全籠罩住。

 

  他的身後跟著數名人高馬大、氣勢兇悍的同夥,正在嘻嘻哈哈地對前一個紮小辮的男人叫罵。

 

  「唷,潘西,剛老大喊你呢,還敢當耳邊風,看來回去要完啊。」一人幸災樂禍道。

 

  「是啊,上次被抽的鞭子還沒好全呢!」另一個不給面子的揭人瘡疤。

 

  「你們說啥呢,這可是『不怕死的潘西』!」還有個陰陽怪氣的做著鬼臉。

 

  「你們給我等著!」被叫做潘西的小辮男氣得大叫,一副要衝過去拼命的模樣。

 

  「閉上你們的狗嘴,廢物。」那名老大臉上橫著老長一道疤,皺著眉的樣子更加顯得凶神惡煞,「也算你小子不走運,把身上東西全交出來,我可以考慮饒你一命。」他向前傾身,對著微低著頭不敢直視他的男子咧了咧嘴。

 

  「瞧,這小白臉被老大嚇住了哈哈哈!」

 

  「是不是要尿褲子了啊?噓噓~」

 

  「噁,你真髒。」

 

  徒匪們將男子團團圍住,不懷好意又下流的羞辱著。

 

  「讓開。」低沉卻清晰的聲音傳進了每一個流寇耳裡,一時間他們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聽到了甚麼。

 

  「咦?你們剛剛有沒有聽到什麼?」其中一個誇張的掏著耳朵。

 

  「哈!這不怕死的小子居然說『讓開』?」另一個在尾音上加重了幾分,攤手聳肩的向弟兄們示意那是個多麼荒謬的笑話。

 

  「別怪我沒提醒你,我的雷王今天可還沒吃晚飯呢。」首領猙獰的笑了下,暗示的拍了拍自己坐騎的頭顱,那頭異獸不知是否聽懂了主人的話,對著眼前瘦弱的人類眼冒綠光的流著口水。

 

  在一眾盜匪不屑一顧的藐視下,男子微微抬起手,輕叱了聲:「去。」霎時間一道火紅色的流炎從他指尖呼嘯竄出,像是一條紅色的緞帶圍繞著男子,但是火焰中躍動的魔法閃光可一點也沒有緞帶柔順無害。

 

  「不用念咒。」眾人臉色變了,此時可沒有絲毫方才的囂張氣焰,全都勒著坐騎的韁繩轉向,準備逃命,不用念咒的魔法師,可不是他們這群仗著身強體壯欺負平民百姓的寇匪能打得過的。

 

  就算異獸長著四條腿,也沒能跑得過那道明艷的火紅流光,此起彼伏的哀號響起,不消片刻便已塵埃落定,魔法的輝光化成流螢散去,地上是一具具死不瞑目的屍體。

 

  男子甚至沒多看一眼,只是在眼前的障礙倒下後從容的跨了過去,繼續前行,好像那些令人懼怕的悍匪只是地上的一顆小石子,只需要注意腳下別被絆倒了就行,並不值得放太多的心力。

 

  男子的目光大多放在兩旁的廢墟中逡巡,不時進入坍塌的房屋中尋找,可惜這個市鎮已經被盜匪光顧多次,值錢的物件早就被搜刮一空,連片金屬碎片都沒有留下來。他不死心的特意繞道去了燈具店,遺憾的是店裡只有散落的斷裂木架和碎玻璃片,連根燈絲都找不著,更遑論驅動魔力燈的燃石了。

 

  無功而返的男子並不怎麼失落,像只是出門散散步一樣,慢慢地往回走去。

 

  在離家還有一個街口時,他突然心頭一悸,頓住了前行的腳步,目光自然而然的滑向了左側暗巷中的垃圾堆。像是受到冥冥之中的召喚,他調轉步伐,一步步走了過去。

 

  這是……?

 

  男子彎腰,握住了一個不起眼的銅把手,將整件物體從廢棄物中拖了出來──是一款款式古老的提燈。男子瞇了瞇眼,拇指並食指輕搓,向著燈吹了一口氣,那燈竟亮起了火紅色的亮光,在天色已經完全暗下來、路燈全部被或是打碎或是拆走的巷弄裡格外顯眼。

 

  對於這個收穫男子相當滿意,也就忽略了那道在燈裡跳動著的火光,與以魔力引動燃石亮起的光芒相比,更加的深邃耀眼,好像來自一種更加初始本源的能量,帶著灼燒整顆星球的熱度,點燃了那縷若有似無的神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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