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愛已將我擁抱

　　基婭拉從操舵室走出來，暫時讓船朝著調整好的路線前進，在門邊席地而坐，陽光直直照射到她頭頂上，基婭拉抬頭，高掛在天上的烈日相當刺眼，她抬手去遮，同時聽見朝著她的方向過來的腳步聲。

　　「基婭拉。」她聽見那人的呼喚，轉頭和落座在她身旁的男人打招呼，「地板很髒的，泰倫斯。」

　　只見他聳肩，毫不介意的回應：「沒差，外城區可比這裡髒多了。」

　　基婭拉笑了起來，有點感謝來這裡陪她說話的泰倫斯，畢竟自己白天幾乎都得待在操舵室，即使偶有放風的機會，要想應對不知何時會發生的危機，她還是不能離操舵室太遠，否則即使好不容易逃出來也還是得葬身海底。

　　她看著海面，亮的有些晃眼，基婭拉忍不住瞇起眼睛，明明不是時隔許久才見到的景象，如今卻有種懷念的感覺，很快她意識到那是為什麼——十多年前她也曾坐在這艘船的甲板上，任憑日光灼傷她的肌膚，也要看著同樣閃閃發亮的大海。

　　「我突然想起了小時候的事呢。」她默默往泰倫斯的肩膀上靠，就連這種感覺也很熟悉，只是當時的感受與現今是截然不同，基婭拉閉上眼，問他：「彌安的身體還好嗎？」

　　泰倫斯先是沉默，然後輕輕點頭，「有妳和阿妮絲幫忙，他在逐漸康復。」

　　「那就好。」基婭拉輕輕地說。「如我之前答應你的那樣，只要你想讓他品嚐無盡的痛苦，我會教給你人體的奧妙，如此無論你對他做了什麼，他都無法馬上死亡，我也會負責將他治好。」

　　她稍稍抬起頭，看著泰倫斯右半邊的側臉，「本想用另一種更加方便的方法，可惜關鍵的道具沒了，抱歉呢。」

　　他搖頭，也側過首去看基婭拉，臉上的笑容或多或少有些苦澀。「沒關係，妳已經為我做很多了。不過妳說的關鍵道具是指什麼，那個鐘罩嗎？」

　　「嗯，那似乎是某種外星人製作的物品，弗……海伯用它停滯了自己身上的時間，所以才有現在那個不老不死的他。我原先打算對彌安做一樣的事，才會讓你去把鐘罩取來，不過裡面已經空了，只能用傳統人類可以做到的方式來完成你的心願了。」她邊說邊將頭從泰倫斯上身移開，將雙手雙腳往前伸直，對緊繃的肌肉進行拉伸。

　　而泰倫斯聽完她說的，只是嘴巴一張一合，沒有發出聲音，似乎也不曉得自己該說什麼。注意到這個小細節的基婭拉偏過頭，笑著問他：「怎麼了？」

　　「不……就是……」他還是有些躊躇，心裡覺得這種話說出口有點沒禮貌，但看著基婭拉那催促他快點說的笑容，泰倫斯還是開了口：「妳比外表上看起來的還要、呃，兇狠……？一點。雖然見識過妳那……說話的藝術，也看過妳對弗西斯烙下狠話的模樣，但我沒想到妳能幫我到這種地步。」

　　基婭拉攤開手掌，看著那隻稱不上是漂亮的手，接著放下，腦袋往後一靠，望著天空思索該從何開始回應起。

　　「說起來，我聽過你的經歷，卻沒和你說過我自己的事呢。」她眨眨眼睛。「我會對你這麼親近是有原因的。其一是我們都被自己人生中的上位者給傷害了，其二是我有著和你相似的經歷，我也是在髒亂的底層世界裡長大的。」

　　「不過差別好像是，我一直到現在這個年紀都在裡世界打滾，而你有過一段稱得上幸福的日子。」基婭拉對著泰倫斯微微一笑，又接著往下說：「雖說如此，我也不認為自己長大的環境有所不好，只是開始的方式有點糟糕而已。」

　　「我的父親是名醫生——我說的不是弗西斯，是我的養父，我才剛和他住在一起時，黑手黨家族的成員就找上門來，把我父親強擄到他們的製毒船上，當時我雖被視為累贅，卻還是在父親的哀求下一起上船了。」她看著停在他們面前休憩的海鷗，對鳥兒心大的態度感到有些好笑，對此基婭拉忍俊不住，泰倫斯也不催促她，只是靜靜地等她笑完後繼續往下說。

　　「後來啊，我就一直都住在那艘船上，雖然不是沒有回到陸地的機會，但爸爸為了我、我為了爸爸，我們誰都沒有想過要逃跑。值得慶幸的是，幾年的相處也讓他們把我們當成自己的家人，我大概可以毫不猶豫的說自己是在愛的包圍下長大的。」

　　「雖然沒有母親，可我有很多位父親呢。」基婭拉看著泰倫斯的雙眼，露出有些意味深長的笑容，「縱使教導我成為一名醫生的人是我那善良的父親，但我是和一群犯罪者長時間生活，並受他們潛移默化，還為了生存學習黑手黨生活方式的人。」

　　「泰倫斯，我不是好人。」她低下頭，看見泰倫斯的右手，猶豫半晌後覆了上去。「但關於這點你也是一樣的，對吧？還請你不要因此而討厭我。」

　　泰倫斯垂下眼簾，看著她那彷彿說謊被抓包，因而擔驚受怕的孩子般的模樣，心情頓時有些奇怪，好像短短數日內對這個人有了過多的了解，那種龐大的資訊量令他感到些許的不知所措。

　　他將掌心往上翻，不知是出於何種理由，泰倫斯握住了那隻蓋在他掌上的手，「基婭拉……就像妳說的，我也並非善類，既然我們都是沾染過罪惡的人，我又有什麼資格討厭妳呢？」

　　聞言基婭拉沒有說話，泰倫斯的角度看不清她的表情，不禁讓他懷疑剛才的說辭是不是不太好，惹得基婭拉不高興了？好在他的煩惱並沒有持續很久，基婭拉雖然還是沒有抬頭，但開口向他提問了：「泰倫斯，你願意愛我嗎？」

　　聽到這個問題時泰倫斯狠狠愣住，才剛經歷過養父的背叛讓他搞不明白愛究竟是什麼，又有多重的份量，他甚至無法肯定自己是否還能愛人，同時也想，就在這裡對基婭拉說願意也不是什麼難事，只是說兩個字的功夫而已，不是他也能做到，但是……

　　「我不知道，基婭拉。」他緩緩地閉上雙眼，「妳很清楚的，我剛遭遇了那樣的事情，愛這種東西到底……我也搞不明白。」

　　基婭拉抬起頭，看著泰倫斯那迷茫糾結的表情，又一次撫上他的臉頰。

　　「我明白的，泰倫斯。你還有很多問題需要面對和處理，是我太焦急想從某個人身上取得認同感，你不必對此感到介懷。」

　　泰倫斯睜眼，看見基婭拉溫柔和善的笑容，該怎麼形容此時的她散發出來的氣質呢？泰倫斯還在思索答案的時候，聽見基婭拉又對他說：「你搞不懂愛是什麼也沒關係，在你找回愛人的能力之前，就讓我來愛你吧。」

　　這句話讓他怔住一會，但泰倫斯很快地將神智拉回，也對著基婭拉揚起唇角，他說：謝謝妳。基婭拉選擇不回應他的道謝，像幾日前那樣，給了泰倫斯一個擁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