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久侑】民以食為天:甜點
久我山 • 錯過表弟生日且怎麼還在炒人魚冷飯 • D
騙騙騙騙人的呦!答案是巧克力,宇宙中心一切的真理都是巧克力。
——Satori Tendo
※《人魚王子暈船記》番外10,但可獨立閱讀
※ 時間線:交往階段,尚未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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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聽到他說什麼嗎?他居然嘲笑我沒有做飯的天份!他在說什麼?我當然不會做飯!」
古森元也被疾步行走的宮侑拉得踉蹌,險些跌倒。以他大半都在水裡的輩子來說,他可真是位善於走路的人魚……這不是重點。
一路上宮侑的嘴巴同那雙敏捷的腿一樣沒停過,罵罵咧咧個沒完,一手扯著古森的袖口,另一手毫不客氣地揮舞,偌大的拱券迴廊裡都是譴責男友的聲音。
而這一切都要歸咎於幾日前心血來潮的海底生物以突擊檢查的口號,名正言順地晃到了廚房視察御廚們敲敲打打,順走一塊杯子蛋糕,放進嘴裡後點著了維納斯誕生那會兒海洋捧起心臟的那把聖火。
霎那間人魚心花怒放,他這麼一想,如果他也為男友親手做了道料理,想必能成為兩人難忘的回憶,為平靜止水的溫感生活增添一些意想不到的漣漪。
既然繆思九姐妹都好心下凡賜予他靈感,不把握便辜負了神的旨意,於是宮侑二話不說風風火火投身進了廚房,模仿起師傅們的行動,想辦法用雙妙手創造某種美味佳餚。
是創造出來了,美不美味不好說,但姑且是道菜餚。
佐久早聖臣,他們井闥山王國才學兼優相貌標緻、尊貴的王子殿下兼宮侑自豪的男朋友,允許傭僕穩妥地將盤放置於桌前,並在品嚐完戀人的手作料理後選擇做了他自己——一款稍微有些直言不諱的人類——對方問道如何,他答覆:「有點……焦,只是太甜了。」
宮侑一方面為他們真摯的愛情感動不已,因為他才於先前拿了同樣一份給孿生兄弟宮治,對方啃下一口後皺起鼻子的表情恍如當年誤食廉價的人工魚飼料,乾嘔一聲,並告誡他們御廚味覺壞了該換一個。
緊接著他就聽到佐久早說:「想吃什麼讓廚房做就好了,怎麼突然?」
被這麼一問宮侑也不好意思把小心思全抖出來了,便漫不經意地嚼舌:「我想說做做看,在海裡沒這種地方讓我玩,就想說試試。」
「噢,」佐久早亦回得隨意,「那你可能沒做飯的天份吧。」
「……」
蛤的音節還未伴隨尷尬的笑發出,宮見到佐久早聖臣臉上噙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仔細瞧還能在那張帥臉上扒出一點點的嘲諷,直盯盯地投向自己。
宮決定再賦予他三秒鐘,但對方只是很堅守自己的人設。
宮瞪大眼睛,端出一副懇切殷勤、有禮至極的微笑,想讓對方藉機挽回點什麼,佐久早卻是慢條斯理地喝了口茶。
他向來知道佐久早是個有話直話的人,但,他的老天啊。
他設想過那「喜出望外」的冰山王子雖然可能不會喜歡(是,他還是分得清楚妄想與現實的),但仍會看在過去的美好情誼與戀人努力的份上噎著一口氣吃完。可別說吃完,他甚至反咬一口批評他的廚藝,那就太不厚道了,皇室之間是不可以這樣詆毀自己伴侶的,即使沒有任何魚(或人)規定過。
「他真該聽聽看自己在說什麼,需要我再提醒他一次海裡沒有火嗎?」這話說得有理,要不是為了勸架古森差點就點了頭。
「還有我是什麼家僕嗎?老子可是堂堂的人魚族王子,不會做飯很正常好嗎!」宮侑一舉推開橡木鑲板門,瞧了瞧門板上精緻的浮雕裝飾,氣不過地用鼻子哼氣。
古森扯兩下苦笑,開了話匣子的宮侑還在罵:「這實在太扯了,這比叫鮟鱇魚來當婚禮見證人還扯,所有魚都知道鮟鱇魚是瞎子!」
說實話古森不理解這個鮟鱇魚笑話的意思——應該說大多時候他都不大理解宮侑的海洋笑話——但還是盡責地點點頭,並緩頰:「哎好啦、你也知道聖臣其實是逗你玩的嘛。」
「我當然知道他不是認真的!」宮侑立馬甩了個回馬槍,駁斥倒響得古森愣住了。「我只是不爽他這樣小瞧我實力罷了。」
一說完宮又將頭扭了回去。
原來是較勁氾濫的部分。古森頓時無話可說,既然他們情侶喜歡這樣玩,他又何嘗不去蹚這淌渾水?
於是他問:「那侑你要怎麼辦?」
似乎問到了關鍵點上,宮侑眼尾挑起的笑意盡是愜心,喜孜孜地露出微笑,「他生日快到了,我要做一個生日蛋糕給他。」
敢情我吃了那像魚飼料一般的噁心東西是為了當前導片、幫你們情侶慶生助興?若宮治在這裡也許會這麼說。
但古森不是會那樣講話的人,他語尾捎上雀躍地問:「那很好啊!要我通知廚房的人嗎?哈珀森太太很擅長做……」
「不。」宮侑打斷他,在面前豎起食指,「我已經想好了,元也你等著,我有壓箱寶。」
倘若有宮廷畫家欲展示一幅名為《胸有成竹》的畫作,那麼現在的宮侑八成可以成為畫中主角,他背後那驕傲的狐狸尾巴已經揚得不能再高。
古森靜靜地聽,縱使中途圓眉毛艱難地扭了角度又扳正,屢次想打岔,終是被心底響亮的『有趣』打了回票。
那是一個從佐久早憧憬之人下手,命名為側翼進攻的好感度提升大作戰,迂迴戰術打得熟練,只不過此時古森的擔心是悄悄冒了頭,他看著擅自把他方視作友軍的侑擬定起造訪行程,並三兩下撰寫好拜訪信函,心裡已經先為人魚捏了把冷汗。
恐怕他不知道他的男友有拒同擔的傾向,因此從來就與白鳥澤王國的人處得不甚親近——當然的,對方也是如此。
「還真是不服輸啊……」古森坐在木棧道上,撐著頰,旁人看來好似自言自語。
「要是阿侑是個服輸的人,那他現在就不會在你們那裡了。」聲音源自棧道底下的年輕人魚,宮治事不關己地說。
「也是呢。」古森忍不住笑。
「連這個季度的鬥龍蝦大賽都忘了押注,看來他是真的很愛你們那個王子啊。」
聽不明白對方話裡究竟有沒有藏著醋味,古森的態度反而透露出那點好整以暇,「啊……那還真是多謝誇獎呢。」
宮治沒有理由撒謊,也沒應答。
視線迢遙的彼方是海天相連的天藍色,宮治嗅了一下周圍氣流,水氣有點兒重,過不久就會變成丁香紫的顏色吧。屆時晚霞輝映在大地上,黛紫茜紅交融成一體,一把沾了水與顏料的大刷子掠過磚瓦房屋和草地,像濡濕棉花一樣著色空氣,最後把寬扁的筆尖停在太陽墜入地面的交界處。
海平線遠得難以置信,小時候兄弟倆游了三天也沒游到,長大卻瞇起眼睛就能用手指捏起。
一陣陣浪被海風攜過來,漫不經心地打在袒露的胸口上,啪嗒啪嗒,宮治下意識拍起尾巴與之抗衡,啪嗒啪嗒。
啪嗒啪嗒。
宮侑最喜歡吃的東西是鮪魚腹部,宮治最愛吃的東西是吃到飽,大海裡可沒有蛋糕這個選項,更遑論打發得蓬鬆的鮮奶油。
從水裡來的王子殿下要親自為他下廚,用他不熟悉的食材與器具,竭盡所能不褻瀆大自然給予的禮物。
所以說,他是真的很愛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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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侑是個行動派。從他遇見佐久早聖臣後僅花了一週就上岸即可得知。
也可能只是他在面對聖臣時採取行動的速度總是很快,古森元也暗笑,這興許是為何說情感總是走得比愛情還快。
宮侑拾起包正準備啟程,消弭不下擔憂的古森再三確認:「你確定沒問題嗎?」
「沒問題沒問題,別看我這樣,皇室間打交道我還是熟的。」
古森倒不是擔心宮侑的禮數,只是白鳥澤王國的御用大廚是個名揚四海的奇人,本人就同在料理時哼的不明所以的怪歌曲一樣令人捉摸不透。
就還是放心不下,就還是一同前往了。
直到踩下馬車那刻,這才想起白布賢二郎也不是那麼好對付的人這點。
怎麼說?心有點累。
慶幸的是抵達目的地的路上都沒有見到人影。
白鳥澤王國的主殿十分雄偉壯麗,皇家大門的鍛鐵欄杆並不花哨,卻有種整齊莊嚴而生的奢華感;家徽上的鷲化為雕像豎立在門口兩側,氣勢更添磅礴,門口正上方更是鐫著一只預備展翅翱翔的白鷲。
宮侑是第一次進到白鳥澤王國,心裡不免帶上若干開發新境地的興奮。
一行人從北翼的側殿入口進入,沿著清幽的礫石小徑踱步便隨之穿過一片花團錦簇的錫葉藤,三月正是盛開的季節,茫茫的紫裡雜糅的白咬著它不放,兩種色彩相互彰顯自己的存在,色深一階的花瓣緊扣在淺紫色的大花萼上,風輕輕一吹遂難以辨清交疊。
他們再繞過一座不大的噴泉,抵達一個形似紅色蘑菇的工作室,接下來宮侑都待在這裡接受御用甜點師天童覺的特訓。
除了途中在大廳稍作休憩時,剛結束一上午政務的財務大臣白布賢二郎經過,瞅了一眼,陰陽怪氣地問道:「真意外,井闥山王國什麼時候多出了像洛可可藝術一樣的人?」
宮侑瞇起眼,儘管感到不悅,仍學會在嘴角堆出笑容:「可以請問一下閣下是什麼意思嗎?如果是在形容我儀表倜儻的話那真是謝謝您。」
白布挑起單邊眉,非但沒有退縮,甚或故意,「真抱歉,我想講的是跟洛可可一樣,富麗堂皇卻毫無內涵。」
宮嗤笑一聲,看樣子對方大概以為自己是哪來的鄉下土包子,又不屑地回懟:「可能我這人比較庸俗,但總比守舊權威,單調得要人喘不過氣又沒有浪漫感的巴洛克好吧?」
覺得他是麻雀攀上鳳凰(或說鮣魚攀上鯨鯊),還真是被看扁了。
出生稻荷崎公國,大名鼎鼎的宮侑有三項大賽賭上尊嚴也絕不能輸——游泳,臉蛋,與耍嘴皮子。
結合白鳥澤王國從古至今、一貫的『強大就是美』之風格,實在不難猜出他在影射什麼。
白布不耐地嘖了好大一聲,慍怒之情溢於言表,古森心道不妙,這對情侶怎麼一個兩個都這樣,是不是天生氣場就跟白布大臣不合。
他手疾眼快,趕緊將青年拉到一旁,打哈哈地開啟寒暄,試圖讓疲憊的對方聚焦於自己眼上的兩粒橢圓矇混過去。
效果顯著,圓圓的麻呂眉總是有效的,那可是無敵的麻呂眉。
國安危機解除,一天又平安的過去了,感謝古森大臣的努力。
折騰了一整天,宮侑過度操勞的手早沒了知覺,只覺自己累得似跑了三千公里回到錫拉庫斯的梅洛斯*1,一回到宅邸便將包扔了倒頭就睡,也沒注意過背包鈕扣有沒扣好。
天童覺人怪雖怪,然對烹飪絲毫不妥協。宮侑此刻完全能理解該人何以在陸間紅塵報〈上陸必嚐〉專欄佔有一席之地,也多少開始相信蛸族的孤爪研磨不惜跟人類小孩交朋友,也要請對方幫忙買天童覺做的蘋果派一軼聞。
約莫熟睡了三個鐘頭,宮侑甫從沙發上驚醒,發覺身上蓋著的毯子是他臥房書桌那條,誰拿過來的不言而喻。
又時光荏苒,廚藝進步了,為湔雪前恥亦將蛋糕拿給宮治嚐過,可不曉得這小子是生來舌頭就比別人靈敏,還是對食物的執著較別人深,舔掉手指碎屑後眼珠骨碌碌轉過一圈,隨後聳了聳肩,扔擲一句:「不然加點鹽試試吧。」
他還真沒說錯,宮侑回宮以後重做了一遍,味道頗為訝異地提高一層次。
或許他是有成為廚子的天賦的,宮侑經此一想,然而絕無打算說出口。
「……你這幾天都跑哪去了?」
三天了,佐久早終究憋不住提問。
更令人發笑的是,他是在日升的第一縷陽光越過地平面,窺探進簾幕罅隙時朝枕邊人發問的,他的胳膊甚至還擱在他裸露的肚腹上,這很不像他。
時間像被梭子牽引日月的緯紗,起初沒感覺,這傢伙三番兩次往外頭跑也不是多稀奇的事,不過自那次失敗的美食評鑑宮侑便更常獨自出遊了,夜幕與白日如拉下匹匹針織布交替下,也拽出了佐久早聖臣心裡的不安寧。
況且皇子生日這種重大日子,侑這性格好說歹說也不可能什麼都不做。
「……」
躺在床邊的男人態度不忸怩,就這般自若地諦視他,慵慵懶懶地伸了好大一個懶腰。
佐久早薄唇緊閉,空氣寧謐也透著幾分不合時宜的好玩。
這人怎麼那麼可愛。宮侑忍俊不禁地笑出聲。
他倆先是無聲地對峙半晌,佐久早被後者從床上拉了起來,快速地漱洗完畢,轉眼場景就來到了餐桌邊。
相同的成員,相仿的配置,佐久早心裡浮現一個想法並猜得八九不離十。
隔著一小段距離的金髮青年捏了捏打理整齊的頭髮,忐忑不安的神態落在執起茶杯的佐久早眼裡,不得不說那模樣有點惹人憐愛——你太噁心了,佐久早嫌棄地腹誹。
然後蛋糕端了上來。
那是一塊巧克力蛋糕,小巧精緻,經典的巧克力蛋糕。
佐久早冷冷地提起眉尾,不待宮侑下指令,已經握起叉柄切下一小塊帶著奶油香氣的海綿蛋糕,入口的瞬間冰涼的慕斯順著絲滑的奶香與柑橘味於舌上擴散開來,不一會兒就化在唇齒之間,馥郁的果香則在咽喉竄出,遺留一股甜而不膩的後勁。
宮侑屏住息,有一剎那連吸氣的聲響都顯嘈雜。
佐久早的嘴畔牽起一絲淺淺的弧度,想必是無自覺,見狀宮的大腦響起警訊,可以呼氣了。
「你的廚藝……進步了?」佐久早說得很遲疑,猶不相信那般再次用叉子挖了一口送入嘴裡,眉心蹙緊,一舉一動都透露出不信任。
「嗯哼。」宮侑輕哼,無視掉那方質疑的舉止,毫不掩飾地挺起胸膛等待男友的誇獎。
「……」
佐久早知道對方在等什麼,沒想稱他的心,卻還是如了對方的意,他拙澀地唸起台詞:「……很好吃。」
「而且很順口、不會死甜……你加了什麼嗎?」
如今宮侑認識自家男友夠久,他不自在的表現正是害羞的證明。
空氣裡有些甜?你沒有聞到嗎?那都是有人在談情說愛時才會聞到的味道。
像用慕夏的四季*2包裝著的巧克力,恬靜淡雅,拆開來放進嘴裡化掉。
腦海一閃而過宮治說的鹽,又捏住摀在後方的食譜,宮侑狡黠的眼眸閃過季春盎然的晨曦,睜眼說瞎話:
「是愛,我加了愛。」
你問佐久早會不會相信他的鬼話?當然是不會。
但他們的愛就體現於儘管佐久早明知那都是鬼扯的瞎話,他還是不追究到底之上。
愚蠢、滑稽、妄誕,與一小撮砂糖與詩意,男孩的羅曼蒂克就是由這些東西構成的。
人都要吃飯,都要如廁,都要睡覺,像呼吸一樣基本。不過甜點是種例外,就算不攝取也不影響身體機能,那才彷彿談情說愛,就算知道這一切都意味不明,沒有必要,也還是要沒有意義地談傻瓜的情,說愚者的愛。
而事實上,那天宮侑的背包確實是沒扣上的。
滑落出來的食譜上傻裡傻氣地寫著「品嚐者越迷戀料理者就會越加美味的戀愛秘方」。
看得更仔細些,下方加了手寫的小小附註,潦草如飛起的是天童覺的字跡。
只不過佐久早選擇移開視線——他沒有必要看。
畢竟秘方解答都已經寫在了上方,最後補充了些什麼並不重要。
於是他又用叉子插起一口。
嗯,果然很甜。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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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1:太宰治於1940年發表的短篇小說《跑吧!梅洛斯》。
註2:阿爾豐斯·慕夏於1896年創作的四聯作系列《四季》。
2025/03/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