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惡勝惡的融洽

　　「發生那件事以後，很多本來有意來醫院當義工的組織都婉拒了我們，莫斯克德先生很感謝你們還願意來。」兒童醫院的院長雙手緊握在胸前，已然年邁的雙眼有點渾濁，因為視野模糊而微微眯起。她那巨大的眼袋快要落到臉頰，鬆弛的皮膚緊貼骨骼，與骷髏越發相似，明明是慈祥的面容卻有種貼近死亡的可怖。

　　「約翰遜太太客氣了，這是莫斯克德律師事務所的社會責任。這次義務工作我們特意聯繫狗場帶來一隻合資格的小狗醫生，相信能為大家帶來多些熱鬧的氣氛，但願能夠驅散恐懼。」

　　正裝打扮的雷薩．莫斯克德勾起職業微笑，也介紹身邊那位抱著一隻黑色長毛臘腸犬男人。男人和雷薩的身高差不多，在稱得上魁梧的身型襯托下，手中的狗顯得更小。

　　奶油色的毛髮蓬鬆柔順，一縷縷順滑帶光澤，細長的鼻尖濕潤。他偶爾扭動腦袋，似乎在觀察著四周。小狗的脖子上戴了一個滑稽的布織花項圈，項圈上夾著治療犬的卡片，看著漂亮又平易近人。

　　「羅威納先生是專業的馴犬師，和我們事務所合作多年。」

　　「謝謝，謝謝兩位。我們這邊很多孩子都是孤兒，一定是平常無聊才會寫那些信，你們來了他們肯定會很高興。」

　　老院長把他們送到活動室門口，正要跟著兩人進門時，卻被雷薩擋在門外。

　　「謝謝約翰遜太太，你真是位善良的老院長，日復一日照顧孩子們辛苦了，接下來就交給我們兩位年輕力壯的男士。今日天氣正好適合一杯熱咖啡和餅乾⋯⋯」

　　在雷薩支開老院長的同時，羅威納走進了活動室，放下了狗。甫一踏進這個空間，他便感覺到一些詭異。十幾個帶病的小孩待在這裡，卻沒有半點聲音。十幾雙深淺各異的眼睛死死盯著他，帶著敵意。

　　領頭的是一個約莫十五歲的高瘦少年，羅威納一眼便認出了領頭羊。而那個少年也對得起首領的身分，果斷朝他跑了過來，手舉著美工刀。

　　雷薩關上活動室大門後轉身，就看到羅威納把少年狠壓在地上，雙手反剪在背後。臘腸犬在警戒、在咆哮，等待指示下達。而那美工刀跌落在雷薩的皮鞋旁邊。

　　「真是驚險。」西裝革履的律師彎腰撿起刀，掃視室內那些急切想要營救頭領的小孩。手中的刀發出咔嗒、咔嗒聲，刀片推到最長。「不要亂動哦，我們是很擅長殺死小孩的大人。」

　　雷薩不害怕這群平均不到十歲的孩子會哭鬧，因爲只有被愛的孩子才懂得透過哭來吸引大人的注意，這群孤兒顯然沒有學會哭泣。正如他的認知，羅威納身下的少年還在掙扎，雙眼已然通紅，卻沒有眼淚落下。

　　「不然你馴他一下？」

　　「這需要另外的價錢。」羅威納很不滿，他不喜歡小孩，緊蹙的眉眼間充斥著不耐煩。

　　羅威納的拒絕在雷薩的預料之內，他聳聳肩。這時口袋裡的手機震動，他瞄了眼來電顯示，便接通了電話。

　　「親愛的拉爾特女士，我正想聯繫你。今天的陽光明媚，讓我想起你的笑容⋯⋯」朝訓犬師擺了擺手，雷薩走到室外與客戶通話。關門時，他望見羅威納正彎腰和少年小聲說著什麼。

　　這次通話說長不長，說短不短。

　　「羅威納，我看那些小孩這次也不會配合，可能還要再⋯⋯來？」

　　雷薩再次推開門，便發現臘腸犬在面前走得趾高氣揚，後面跟著一排用四肢在地上爬得一滾一滾的小孩，嘴裡還帶著含蓄的笑。而那僵立在旁的少年偶爾會扭頭去觀察羅威納的表情，試探對方的情緒。

　　心跳驟然失序的律師幾乎是在一瞬間按著左手上雕刻了家紋的聖骸戒指。然後他發現，這些都不是認知污染。

　　「這⋯⋯」在審判庭能言善辯的雷薩罕見地斟酌用字。「你沒跟我提起過你還會黑魔法？」

　　羅威納坐在椅子上，伸長雙腳，悠哉得像是在午後在後花園曬太陽的貴族老爺。

　　「⋯⋯我不會。」羅威納花了幾秒才開口否認。「莫斯克德，你平常用這個智力上庭嗎？」

　　馴犬師朝治療犬比了個手勢，那有紀律的隊形瞬間散開，小孩和小狗醫生打成一片，在軟地毯上滾來滾去，活動室充斥著歡笑。

　　羅威納把一袋東西交到那剛剛被壓在地上的少年手上，讓少年把東西分發給每個小孩。

　　「我只是無法想象人類是這麽容易被……馴化。」

　　「這算什麽馴化。」羅威納嗤笑。

　　「很難受嗎？」羅威納膝蓋壓在少年的背上，屬於成年人的重量强行擠壓少年的胸膛，肋骨似在發出凄慘的呐喊，少年只能淺淺的、艱難的呼吸。「喘不過氣了？」

　　「你知道你的美工刀要攻擊的是誰嗎？」羅威納輕笑，難得溫柔的，在少年耳邊說著只有對方能聽清的話。「你想捅的是那些沒有防備的，來幫助你的，善良的人。你的攻擊很大機會能成功，運氣好的話，你還可以捅死一個真心想幫助你的人。」

　　「不巧的是，我們兩個是偽善的人，面對你這種小孩仍然保持戒心。你捅不死我們，甚至無法成功靠近就被制服了。那麼，我們接下來會對你們這群孤兒做什麼呢？」

　　羅威納身下的少年順著言語間的引導，像是想到了什麼，突然絕望的渾身顫抖。

　　「你可以選擇服從我，或是看看你腦子裡的想像會否實現。」

　　只是幾句恐嚇和一個簡單的交易。領頭的主動彎下了腰，其他小孩自然更容易處理。

　　有幾個小孩大膽靠近羅威納，男人掏出新的一包零食，抓了一小把放到他們手上。獎賞鼓勵更多的小孩靠近，在他的身邊很快圍了一圈豆丁。

　　在雷薩看來，這是個很奇怪的畫面。羅威納顯然是討厭小孩的，明明長得跟和藹可親完全沾不上邊，那些警戒心本就強的孤兒卻又願意靠近他。

　　「言歸正傳，這裏有幾個戴環者？」

　　熱心志工，公益貢獻，回饋社會。這都是雷薩經營出來的通行證，讓他們能夠隨意進出孤兒院、育幼院和兒童醫院。

　　「自己舉手。」羅威納話音剛落，就有幾個小孩舉起手，雷薩只看了一眼便判斷他們都不是「天使」。

　　「……」過於聽話的小孩，使雷薩又陷入一種羅威納其實是黑巫師的合理懷疑。

　　律師和馴犬師販賣天使的色情交易已持續數年，眼看著那些商品在羅威納手中變成聽話又浪蕩的尤物，感覺神奇之餘，那與生俱來的支配慾總是被很好的滿足。

　　把天使拉進淤泥，玷污他的聖潔，踐踏他的尊嚴，教導他搖尾乞憐，使他哀求、祈禱得到享受色慾快感的允許。

　　「為什麼卡辛就教不好？」雷薩突然想到，那個調教了三年還是如一日的美麗蠢貨。

　　「大概因為有一個好叔叔。」羅威納的嘴就似吃到了聖血一樣，突然充滿了攻擊力。

　　好叔叔雷薩佯裝沒聽見。

　　「你給他們吃什麼？」見羅威納手中的零食源源不絕，雷薩跟羅威納要了一包。他拆開包裝，把一粒草莓優格凍乾放進嘴裡。舌頭輕輕一壓凍乾碎成小塊，酸酸甜甜的水果味帶著奶香，確實是小孩會喜歡的東西。他又放了一把進嘴裡，才低頭細閱包裝。

　　凍乾貓狗小食 - 草莓優格粒

　　建議每日食用份量：小型犬 - 5-10粒，中型犬 - 10-20粒，大型犬 - 20-35粒

　　羅威納低沉的聲音在雷薩旁邊涼涼響起，帶著就要滿溢的幸災樂禍。

　　「畜牲可以再吃一包，還要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