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打不相識〉

〈不打不相識〉

葉沚

  神崎礿升上軍校三年級的開學第一天,就被一名剛入學的男孩當著面挑釁了。

  是的,對方在神崎礿的眼裡甚至只是一個還沒長大的男孩,誰讓對方的聲音那麼稚嫩又滿臉的天真。女孩子的發育期本就比男孩子來得快多了,尤其現在的神崎礿還有著將近一米八的身高,站在一群沒被訓練過的菜鳥新兵面前,就足夠給人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勢。

  「前輩,只是一個挑戰而已,妳不會不敢接下吧?」

  可那名男孩大抵只能用初生之犢不畏虎來形容,即便神崎礿冷下臉色給他看,染了一頭金髮的男孩仍舊是倔強地站在餐桌旁不願離開。他身邊另一個與他有著相似臉孔的灰髮男孩面無表情,不動聲色地想將自家雙胞胎兄弟給拉離現場,卻起不了半分作用。

  「……宮侑這個大笨蛋。」

  聽力極好的神崎礿聽見了灰髮男孩刻意壓低聲音的碎罵,也間接得知了突然就向她發出挑戰的男孩叫做什麼名字。

  宮侑……她在心中喃喃念了幾次,忽然間想起了塵封在記憶中的某件事。

  「你叫宮侑是吧?」神崎礿站起身來,將自己上身的軍服外套脫下交給一旁的鈴木愛,雙手抱胸站在宮侑面前,並勾起嘴角說:「訓練場在餐廳出門左手邊,可別怕到臨陣脫逃啊,小鬼。」

  語畢,神崎礿直接轉過身去,紮在腦後的一搓小馬尾畫出一道弧形,圍觀的其他學生下意識就讓出一條路來,她便頭也不回地大步走出餐廳。方才和神崎礿聊天的幾個人隨後也追了出去,隱約還能聽見什麼「礿你也太衝動了啦」或「有好戲可看了」等等的話語。

  被留在原地的宮侑望著神崎礿的背影發起呆來,總覺得自己似乎忘記了什麼。但他馬上又甩了甩頭,握起拳頭在灰髮男孩的面前揮了揮,擺出一張得意萬分的臉色。

  「怎麼樣,宮治,我就打賭說她會接下我的挑戰吧。」

  「……我從頭到尾都沒有要和你賭的意思。」

 

  而已經先行來到訓練場上的神崎礿則是站在烈陽下,將髮圈摘下重新綁了一個高馬尾。她閉上眼睛呼喚精神體,只見一隻白隼在空中盤旋了幾圈後穩穩落到神崎礿伸出來的上臂,親暱地用頭顱蹭了蹭少女的臉頰。

  其他人看見這一幕紛紛驚呼出聲,可還沒等他們對此做出討論,宮侑也來到了訓練場。他走到神崎礿的面前,壓低身體重心,擺出一個標準又漂亮的攻擊起手式,神態認真地道:

  「那麼就請神崎前輩多多指教了。」

  宮侑會對神崎礿發出挑戰,自然也是事先做足了功課,包括對方習慣的攻擊方式、擅長使用的格鬥技或是一些可能會有的小動作。果不其然和他調查的一樣,神崎礿先是向後跨了一步,接著身體微微後傾,盯著他的方向瞇起了眼睛。在宮侑的預想中,神崎礿接下來便會朝他的側邊揮下一拳。

  然而意外都發生在一瞬。

  預想之中的攻擊沒有到來,轉眼之間宮侑視野中的礿便消失了,下一秒一股力道朝他的下盤襲來,根本就沒有做好準備的宮侑直接重心一偏,重重地摔倒在地。神崎礿順勢欺身而上,將宮侑的雙手反手壓在他身後,五指併攏成手刀狀橫在他的脖頸前。

  「嗯,以後也多多指教啦,宮學弟。」

  心情大好的神崎礿說完話便放開面有不甘的宮侑,她看宮侑的表情就知道對方還想再向自己挑戰。但神崎礿只是起身,拿過鈴木愛遞回來的軍服,背對著男孩套上,一邊說:

  「你來這間軍校可不是為了打架。」

  「而且,也許未來的某一天,我們會站在同個戰場上。」神崎礿淡淡地說著,穿過人群離開了訓練場。

  被打倒在地的宮侑早已坐起身來,他的臉上沾了不少塵土,但男孩只是隨手一擦,和宮治感嘆道:

  「神崎前輩真不愧是首席哨兵。」

  聽見這話,還留在原地的同學卻揮了揮手,直接打斷宮侑的話。

  「哨兵?你不會不知道神崎她根本就還沒覺醒吧?」

  宮侑睜大了眼睛,下意識就反駁道:「她那樣的身體素質,怎麼可能不是哨兵?」

  「就算現在不是,神崎前輩未來肯定會覺醒成哨兵。」

  其他人也跟著七嘴八舌了起來,紛紛討論著那名已經不在現場的神崎礿過去幾年的事蹟,聽得宮侑更加佩服,卻也越發覺得他們口中的神崎礿讓他產生一股熟悉感。

  他捏著下巴陷入了沉思,可宮侑怎麼想,也想不起來自己在入學前曾經和神崎礿有過什麼交流。

  「宮治,我們以前看過神崎前輩嗎?」

  「沒有,怎麼突然問起了這個?」

  「嗯……我只是有點在意。」

  ***

  「礿!妳已經能放出精神體了!」回到宿舍後,鈴木愛連忙拉住神崎礿的手追問道:「這表示妳已經覺醒了嗎?是哨兵,還是嚮導!」

  覺醒成哨兵或是嚮導從來都是在青春期的少年少女之間特別熱絡的話題,因為這不僅意味著未來的出路,也象徵著身體上和心靈上將要迎來一場無法預期的改變。

  是五感異於常人又強大的哨兵,抑或精神力出眾的嚮導,又有什麼樣的精神體?

  但面對這件事,神崎礿只是癱在房間的懶人骨頭上,揮手叫出白隼,讓精神體停在椅背上,有氣無力地回說:

  「不……我還沒覺醒,只是不知道為什麼先有了精神體。」神崎礿多少能感受到自己的身體正在進行某種變化,精神體的出現就是最好的證據,只是她也無法確定自己究竟會成為哨兵還是嚮導。

  也或許……兩個都不是。

  「這樣啊,不過再過一陣子就會知道了啦。」鈴木愛拍了拍神崎礿的頭頂,話題一轉,說:「我突然想到,妳是不是和那個男孩有什麼過節?」

  「是啊,看妳壓上去的時候,那話怎麼說來著,斷子絕孫的氣勢都有了。」一旁的青嶋望推了推眼鏡,也跟著附和。

  一般來說男生其實是無法進入女宿的,只是青嶋望的外貌太具有迷惑性,再加上幾人和宿管的關係也不錯的,因此管理員也就對這件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神崎礿雖然沒有接話,但原先靜止不動的白隼卻忽然飛了起來,拍打著翅膀朝鈴木愛和青嶋望撲去。一時之間整個房裡都是白色的羽毛四處飛揚,還有兩人假裝躲閃時發出的各種呼叫和歡笑聲。

  「好啦,就先這樣吧,明天還有考試呢。」

  「嗯嗯,明天見啦,礿也不要太晚睡。」

  送走了兩位友人,外頭的天色差不多也暗了下來,道路兩旁的燈亮起了暖黃的光,神崎礿趴在窗頭看著樓下的景象,幽幽地嘆了一口氣。

  宮侑他肯定不記得自己了。

  老實說連神崎礿也忘了當初那個被她護在身後的男孩,畢竟對方那時還是一頭黑髮,兩人也僅僅只有一面之緣,她會記得那件事不過是因為個性使然加上當時恰好聽見了對方的名字罷了。誰會想到時隔多年,他們還會再次碰見呢?

  神崎礿聞著不知不覺間飄進鼻間的香味,她嗅了嗅鼻子,那似乎是一種柔和的花香,使人聞著便會聯想到花田與暖陽。就是不知道是什麼品種,又是從哪裡飄來的。

  她索性不再多想,將窗戶半闔上後回到自己的書桌前,一頭埋進了堆得高高的書本中。

  來日方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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