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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剛剛說什麼!?」

花卷貴大猜自己應該是被嚇到破音了,但他又知道松川一靜跟自己一樣聽得清清楚楚。


青葉城西高中的體育館前空無一人,帶鏽的大鎖扣在厚重的鐵門上,把他們的眼淚和汗水都留在不出借給畢業生的體育館裡,三月的仙台是那種可以看見自己呼出白氣的冷,而此時青葉城西高中的櫻花樹上,僅有幾只剛冒出頭來的花苞,枝枒之上是帶著薄薄細雲的青空,已經是畢業校友的大男孩們坐在灰石矮梯上,及川坐在最下一階,身後是花卷和松川,岩泉則坐在離及川三個屁股距離的同一階上。


「阿根廷。」松川一靜的語速比平時更緩慢,一個一個音節敲上在場三個大男孩的耳膜,「而且你下個月就要走。」

花卷貴大試圖把自己那頭短得不行的粉色短髮揉得亂七八糟卻徒勞無功,和他滿心說不出口卻心知肚明的不捨如出一轍:「你到底是想嚇誰啊……」


及川沒有回話,是一手撐在膝蓋上的岩泉替他開口了:「而且這傢伙不知道要去多久。」


岩泉握緊拳頭的瞬間就放了開來,他不著邊際地想幸好及川叫來的披薩已經快被他們吃光了,還有幸好他已經先從母親那裡知道了,不然他實在難以保證自己聽到及川徹親口把這件事說出來還有胃口吃任何東西。


「喂,嘴巴張開。」

「小卷幹嘛……唔!」

滿臉困惑還是乖乖張嘴的前任青城隊長被塞了滿滿一口奶油泡芙,因為怕沾到圍在脖子上厚厚軟軟的米色圍巾他乖乖仰起頭來,食物是及川把花卷貴大和松川一靜約出來的理由,在場除了他之外的三個人考上各自的理想大學,他於是特地到市區的排隊名店買了一大盒說要給花卷,還在四個人都到齊之後叫了披薩外送。

「怕你到阿根廷吃不到了。」粉髮男孩嘴角揚起笑得帶點痞氣,豁達得不像是三分鐘之前才聽到這件事。

「糾者樣!?」

「還有這個。」松川往好不容易把泡芙吞下去的及川嘴裡送了一大片瑪格麗特披薩,笑容三年不變地像頭賊狸貓,「沒留意過阿根廷的飲食習慣,你趁現在多吃一點。我還以為是什麼大事,及川先生這麼難得主動說要請我們吃東西。」

松川滿意地看著被披薩塞得不能說話只能唔唔唔發出不成句抗議的漂亮男孩這麼說。


「你們……」難道不意外嗎?

可是岩泉突然沒有力氣把這句話說完。

他怕為此受到打擊的人只有自己一個。


「要說完全沒嚇到肯定是騙人的,不過說實在的,還真的一點都不意外。」

「小卷……」

「畢竟是及川先生嘛。」他咧嘴一笑,伸手在褐髮男孩的頭上揉了一把。

「日本對你來說根本就不夠。」

「你真的是噁心鬼。」

「阿松為什麼突然罵我啦!」

「還要搞儀式感。」松川學著花卷的動作,只是力道大了一點,那張漂亮的臉蛋配上亂糟糟的頭髮逗得他和花卷笑得露出牙齒,「跟烏野比賽……結束之後,在體育館也是這樣,本來打到差點要吐出來了都被你那句謝謝嚇回去。」


輸給烏野之後的岩泉一對自己憤怒到忍不住眼淚,那時他們還有辦法拍上岩泉的肩膀和腰上,無聲地說他做得已經夠好了,但最後及川徹那句聲音大得不自然的謝謝還是讓花卷貴大和松川一靜哭了出來。


岩泉猜測松川大概也跟自己一樣,還發不出來「輸了」這幾個音節,那場比賽和在這之前或往後的每一場比賽的時間都是一樣長的,可是那顆落下的球卻硬是成了他們心裡的一道新傷。

就像及川徹說的,他們三年級這一屆的陣容是這三年以來最出色的,也因為這樣落敗才讓人難以忘懷,春高之後沒有其他的比賽,他們必須引退把機會留給下一屆的學弟——他們沒有別的機會,可以再一起靠著輸贏洗掉那場比賽的記憶了。

也許很久很久以後他們都會忘記這一刻的自己曾經為此憤怒或者遺憾,可是三年的時間對十八歲的少年而言,卻還是太長了。


「我們早就知道了,不是說去阿根廷啊,是說遲早有一天你會出國,只是比想過的更早一點而已。」

「阿松……」及川扁了扁嘴,三年來併肩作戰的夥伴對他的了解讓這個總是洞悉人心的男孩突然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像你這種野心勃勃的心機鬼怎麼可能去大學打普通校隊。」

「但你居然還把我們拐到這裡特別宣布。」花卷作勢打了個哆嗦,「肉麻的及川大王該不會要在出國之前把我跟松川生吞活剝吧?草民不從!」

「你們兩個真的很過份!」

「你才過份,居然還只讓岩泉知道。」微微上勾的眼尾讓松川一靜笑起來總是特別狡猾,又讓他每一句回應都話中有話。

「及川徹見色忘友。」花卷嘻嘻笑著附和,手臂搭上了岩泉的肩膀,沒有忽略這兩個場上的無敵搭檔都被他這句話說得語塞,「所以我們的阿一知道之後是怎麼想的?」

「……只覺得這傢伙真是個神經病。」岩泉的嗓音聽起來比平時更低,沒有說出口,其實並不是及川告訴他的,但這句話引得松川和花卷笑了出來,「但就跟你們說得一樣,日本怎麼可能留得住他。」


岩泉只花了兩秒就決定不要把他是怎麼知道這件事的頭尾告訴這兩個人。

包括他是在門外意外聽到及川徹和母親的談話、包括他在及川離開客廳之前急急走遠、包括他忍了兩個禮拜才忍不住扯住褐髮男孩的手臂說他是怎麼打算的——


——包括那是第一次岩泉一主動吻及川徹。


「真不愧是及川先生的阿娜答。」

「如果你們明天就要登記結婚,記得打電話給我,我會勉為其難去當見證人的。」

「說什麼蠢話,日本同性婚姻是不合法的。」岩泉捶了一下松川的肩膀說,後者花了好大力氣才按耐住自己不要說「我們親愛的阿一重點居然是同性婚姻?」而是盯著把貼到自己腿上的及川徹撕起來的岩泉,看他俐落地收拾散落在地面上和階梯上的空盒。


「岩泉是運動科學系對吧。」

「嗯。」

「很適合你,不過你是怎麼確定的?」

「我想朝防護員的方向試試看。」他把空了的披薩盒疊放在身邊,背靠到花卷的小腿上,「不管是不是球員,我都喜歡留在場上。」總是被人說有點嚴肅的眉眼在說完這句話之後軟化下來,岩泉對上松川的視線,咧嘴笑得像他們剛認識的時候一樣。


「我喜歡排球啊。」

就是這樣的明朗收服了所有人。


「……松川?」

「我只是在想,你跟及川就算變成老爺爺也都不會幸福吧。」

「阿松!?」

「你突然扯這個幹嘛啊!?」

「怎樣?因為你們都是把排球放在第一位的笨蛋啊。」松川一靜無辜地看著連耳朵都紅起來的及川徹和岩泉一,看起來簡直就是一頭專門變身騙人的貍貓,要不是他已經認識這兩個蠢蛋好幾個年頭,他都要以為自己剛剛是叫他們親對方一口,「我說錯了嗎?三年來都負責被甩的阿吽搭檔。」


「松川你——」

「岩泉先生詞窮了,那我們先來聽聽及川先生的說法。」花卷貴大從後頭架住及川徹,握著空氣麥克風湊到他嘴邊:「您覺得您和岩泉先生的晚年會過得怎麼樣?」

「……不知道啦!阿松幹嘛要強調及川先生一直被甩……」

「聲音太小了聽不到喔?」

「……小岩和我一起變成老爺爺及川先生就很開心了啦!」

岩泉一的臉皺成一團,仙台的春天應該是很冷的,但他現在死死瞪著半張臉包在厚厚的米色圍巾裡的褐髮男孩,看著對方變成粉紅色的額頭,錯覺自己熱得想繞體育館跑三圈,也許有點心動,或許也有點心酸,「說什麼蠢話啊混帳川!」


岩泉粗聲粗氣地敲上及川徹的腦袋。


「說得好像我跟你不會一起變老一樣!」


「小、小岩⋯⋯!?」

「你們幹嘛這樣看我!?」


我們的阿一是還沒正式告白就先求婚了嗎?

花卷貴大發誓他在松川一靜和自己對上的眼裡看見這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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