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誕生日不得死去
蛞蝓說起這個月、三月、我的月份。
泰半在陰日裡頭度過,剩下那一半,是驟然的烈陽把人從被窩裡曬醒。一天又一天,行屍走肉,想來唯一值得期待的是落在下旬的生日,等太陽緩慢地從雙魚宮挪移到牡羊宮。我看著欲墜的日輪,想像自己踮著腳在黃道上頭,追著光灑落的軌跡搖搖晃晃地走,日子就這麼過,除了失焦的昨日和過曝的明日,還能有些什麼呢。
正處於一個不安的時期,所以無論外頭陽光再怎麼明媚,都覺得焦慮。大約半年前,以為不下雨的台南就是我的歸處了,畢竟在這裡,連好不了的過敏都奇蹟似地治癒。(實際上又是如何呢?夏日的台南、九月的府城,一場盛大的災難,淹沒我的除了午後唐突的大雨,還有像是永遠蒸發不了的煩悶。)但是,當聽聞她與她計畫在這個夏天,相約逃離南方的溽暑,原本試探著伸出、幾乎扎下的根,就像是被活生生地扯開,暴露在空氣裡的根系,此刻彷彿垂墜在傷口外的神經末梢,一點動靜便惹來劇烈的疼痛。
換作是樹也會痛哭吧。而我,一個活生生的人。強烈的剝奪感、強烈地感受到無能為力,對於一切留不住的美好。依稀記得馬斯克的需求理論,愛與歸屬現在到不了我身旁,痛苦要像千萬隻細小的蚤子嚙咬我。或許能感到苦痛更好,可惜一切都輕飄飄地沒有一丁點實感。讀書、寫字、考試。就像現在,如果選擇熬夜把這篇不知所云又無病呻吟的文章,一點不剩地全部嘔吐出來,那隔日的考試會得報應的。可是我感覺不到任何緊迫,像是過於活在現在的一個人,不展望可期的未來,記不起美好的過去。只專注眼前,痛苦與鮮血淋漓,滿身滿臉的穢物,最後選擇逃避、遺忘,要把自己活成一灘爛泥原來是這樣簡單的事。
所以,親愛的,你得要知曉我是多麼殘缺的一個人。你要知曉我如何地叛逆,選擇一條坎坷崎嶇的道,偏偏要在這歪斜的路上一路走到最底,橫跨過尖銳的稜石去折磨自己。再者你要明白,這樣的我又是如何懦弱,一點痛都受不得,只要遇到困難就想逃。面對這條過於未知的道路,我嘴上說樂意,心底不是這麼一回事,困在此地使我焦慮、偶爾也感到絕望,但除此之外又能如何?除卻這些,我也不剩別的了。這裡沒有價值,我沒有價值,連同將近半年而新的一年又會繼續的填鴨,都只是緩慢地噎死我。
我終於還是看著太陽越走越遠,最後掉落到我無法呼吸的深深深海裡。那裡會有陽光嗎?如果我也能跳進海裡,或許就能知道答案,但東區的大學不靠海,我騎著我的破腳踏車,三十分鐘也到不了見證夕陽墜落的島,大抵會在半路就投降。覺得累了就停下腳步,乍聽之下多麼合理的一句話,但無論是往何處的路上,我永遠是半途而廢的那個,所以也活該見證不了最美的夕陽、海底的日光。
三月一過便消失,十八歲的少女。留下來的十九歲,是一個動盪不安、又沒有未來的十九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