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枕黃粱

　　台灣北部的秋冬總是這樣，還沒轉冷就開始陰雨綿綿，整個呼吸都沉浸在潮濕之中，正是夏璐璐最討厭的天氣。雨意外的比想像中大得多，可能是秋颱要來了，她剛巧在雨勢最大的時候結束了社團的行程，撐著雨傘打算去附近的超商買個雨衣穿。

　　最近的社團行程總是圖書館、圖書館，還有圖書館，因為連日下雨的關係，他們已經很久沒有在戶外觀測了；也是因為這樣，她有些沉迷在圖書館裡的感覺，好像——好像很久沒有陪葉琳瑯打遊戲了？好像也很久沒有遇到他⋯⋯

　　不過他最近好像在忙些推甄國外大學的事情，有時候遇到于漣學長，他也只說：「那傢伙好像都泡在泳池裡吧，有時候也沒來上課。」

　　說到這裡，認識了也有幾個月，她從來沒看過葉琳瑯游泳的樣子，也許可以找一天去看看？聽他說他去年去英國進修了大提琴，因為等大學之後專注於游泳上就沒有時間了，這是他的原話。

　　他的世界多采多姿，她卻一點也不了解。

　　等下學期他畢業後去了國外，他們就會漸行漸遠，最後消失在對方的世界裡⋯⋯好了，別想了。她告訴自己，眨了眨眼睛，使勁地晃了晃頭，打算把這些有的沒的都移出腦袋。

　　買完雨衣，夏璐璐划著手機等著自動門打開，學校附近超商的自動門最近有點「秀逗」，動作總是很緩慢。在收到訊息的同時，她在緩緩打開的自動門外遇到了意料之外，卻也是預料之中那個人。

　　「你⋯⋯好久不見？」她有些遲疑地打招呼，說完後自顧自地笑了起來。

　　這個久違的招呼好像有些滑稽。

　　「剛好傳訊息給你，」葉琳瑯搖了搖手機，拿出了包裡的手帕遞給她，「有傘怎麼還淋濕了？」

　　手帕，也許是去年他在英國養成的習慣，不知道他給幾個女孩子遞過手帕——吃醋是很陌生的事，不過之前在摩天輪上也發生過一次。

　　她想的出神，隨口嗯啊了一聲，對面的葉琳瑯卻突然有些侷促地開口：「呃，我聽說你最近跟一個黑髮學弟走的很近？我沒有別的意思⋯⋯就是，他可能人還不錯？」

　　他當然知道那是誰，天文社的季鞘，開朗愛笑又大方的他很受女孩子們歡迎，他只是有點擔心。

　　「季鞘學長？人是真的不錯，他推薦了我很多天文相關的書籍，」她絞盡腦汁思考除了天文之外有關於學長的事情，「他男朋友人也很好，就是那個龍湛——」

　　看著葉琳瑯不解的模樣，她又補充，「就是之前跳舞影片爆紅的那個練習生，上次見到了還給我簽名，真的很好看。」

　　葉琳瑯只捕捉到了一個關鍵字，男朋友。

　　看來他現在不必擔心這件事，他可以擔心更值得擔心的事。如果之後他還是一樣忙，他跟夏璐璐也許會逐漸淡漠了交集，夏璐璐也會認識更多更好的男孩子，而他並不想這樣。

　　於是他做了個有點衝動，但又挺合乎常理的決定——就在這個陰雨綿綿的超商門口。

　　「嘿，璐璐，我搞不懂那些天文理論，但我想陪你一起看星星。」葉琳瑯原先還挺緊張的，但說著他突然笑了起來——一如夏璐璐第一次見到他時，像破曉時的雲海那樣溫溫柔柔的，「我是說！我從來沒有這樣想過，但我想這次也許⋯⋯」

　　「喂。」

　　夏璐璐突然有些害怕。葉琳瑯這個人，在某一天突然闖入她的世界，如果再讓他竄入海裡可能就會長出尾巴消失的無影無蹤。他對她來說就像星空一樣好遠，也好神秘，踏出這一步好像要很大的勇氣。

　　也許不用。

　　打斷人是很不禮貌，但夏璐璐聽見自己顫抖著嗓音對葉琳瑯說出了更不禮貌的話，「雨好大，今天根本看不到星星。那⋯⋯你能不能永遠不要跟我說永遠。」

　　夏璐璐仰頭直視著他的眼睛，她想在那雙溫潤俊美的眼睛裡看到星辰大海。

　　她當然知道葉琳瑯想說什麼，也知道自己的想法有多麼不合時宜，但她沒辦法控制住自己去想——宇宙星河尚不敢說永遠，何況是人呢？她不想要這種虛無縹緲的誓言。

　　她通常不會想這麼多的，真的。但面對葉琳瑯，她總是有些畏首畏尾。

　　葉琳瑯也看著夏璐璐，他好像永遠都搞不懂她在想什麼？她總是會說出一些令他摸不著頭緒的話。但他知道自己不是被拒絕了，畢竟夏璐璐浸著水的雙眼是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溫柔繾綣。

　　他想伸出手撫去她眼中的淚珠。

　　「葉琳瑯，你哭了嗎？」

　　夏璐璐又看到了，這次是獨屬於她的星空。

　　她剛剛還很提心弔膽的；怕葉琳瑯會覺得她太矯揉造作，像那些被戀愛沖昏頭的女孩子一樣只是想要更夢幻、更美好的承諾。

　　但她現在不擔心了。

　　葉琳瑯總是這樣子的，眼底透著溫柔又堅定的光。染上淚水後波光瀲灧、熠熠生輝，美的令她目眩神迷。

　　琳瑯滿目，美不勝收。

　　這個名字起的真好。

　　葉琳瑯的視線的確有點模糊，但他還能清楚的看到夏璐璐伸過來的手。也許是想撫去他臉上的淚水，就像上次的流星雨一樣。

　　「你很傷心嗎？我沒有⋯⋯」

　　但他不想再讓她這麼做。

　　葉琳瑯反手捧住夏璐璐纖細的手腕，托住她柔軟的手心，輕輕的、溫柔的，在她的手背上落下一個吻。

　　他當然傷心，像是炙熱燃燒的火焰突然被傾盆大雨澆滅，但那又如何？

　　「It’d be a privilege to have my heart broken by you.」

　　話音剛落，葉琳瑯用了點力將夏璐璐摟進了懷裡。

　　雨下的更大了，葉琳瑯的心跳聲卻沒有被驟然加劇的雨聲蓋過。甚至，夏璐璐還能聽到上方傳來他比平常更低啞的聲音，「不說永遠，不說以後⋯⋯」

　　乾燥溫暖的手指在她的脖頸上流連，「那我只能求在最美好的年華中擁有你了。夏璐璐，你能答應我嗎？」

　　雖然對這個年紀的女孩子來說有這樣的想法好像還太早了，不過懼怕未來是人之常情。

　　葉琳瑯想做夏璐璐的騎士，為她劈荊斬棘，為她的未來加冕——這些話他不會告訴她。

　　他聽到夏璐璐小小聲的說了好，跟平常朝氣蓬勃的樣子不太相同。他當然知道夏璐璐不會拒絕他，那就讓她在告白之後更加喜歡他一點吧。

*It would be a privilege to have my heart broken by you.
能因為你而心碎將是我的榮幸——《生命中的美好缺憾》

*季鞘和龍湛 https://telegra.ph/Satellite-08-19

我原本要拿來永明談戀愛的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