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アイナナ】みついお

【アイナナ】みついお

時月

 

  他其實明白弟弟有多麼喜歡他。還記得剛上小學的時候,那個看向自己的瞳眸閃著微微水光,拉著衣角不願自己離他而去的弟弟有多麼可愛。也許是保護慾作祟,打從一織還在母體中等待孕育的時候,他就決定要守護起這個小生命。當小小的手用盡力氣握住他的食指,他就用他的溫度牽起他的全部。他見證到弟弟會自己走路的瞬間,聽見一織初次叫他哥哥,那打在心尖上的奶聲奶氣的呼喚。

  是他的作為讓弟弟這麼黏他的,三月或許也樂於其中,他長大後也沒有改變喜歡照顧人的根性。一織的成長成了一部部的影片儲存在三月的腦內,包含自己的經歷。偶爾他會把與一織同年的自己從記憶中喚醒,把他放在一織的旁邊,面對同樣的一件事,明明相同年紀,可卻能看見弟弟處理的比他好或是更有餘裕。

  每日近乎相同的校園景色,不曾改變過的身旁的人,涼風吹動了和煦的陽光。他喜歡從一織口中訴說出的大事小事,當然自己亦會與弟弟分享。那天一織說他畫了最愛的人,雙手抓著的那幅畫,舉起來的高度剛好在三月的胸前,他收下時笑了笑,雖然弟弟沒說明畫中人是誰,但他的心裡已有個底。

  在房間固定的角落倉促地拋下書包,他平躺在床讓橘色的髮絲隨意散落在枕上,手臂直直地往高處伸,展開的圖畫像高掛於空似的,他定睛注視弟弟心目中的自己。

  那個他嘴角拉的很開,純粹笑著的自己瞇得看不見眼,燦爛得恍若在告訴上頭的太陽他才是真正的太陽。

  自己是不是像弟弟畫得這麼耀眼他不知道,但是他著實地喜歡這幅畫。

  他走向門板比劃了一番,又站在了衣櫃前打量,沒一會兒去拉開書桌抽屜瞧了幾眼又關起,整個房間在短短數分鐘內他轉了好幾回,最後還是先將它放在被子上,掀開書包先解決今天的功課。

  筆尖的發出沙沙聲覆蓋不了他腦中任何的模擬狀況,萬一弟弟突然過來找他,他該如何解釋那張被他放置在床的圖畫呢?以他對一織的瞭解,他一定會來並且是刻意裝作不在意地察看結果。

  一織真的如他料想地來了。他先道謝,再問一織對於這充滿愛意的畫像的擺設有什麼建議。一織的回答是希望照著三月的意思就行,三月想想也是,如果交換立場,或許他也會這麼說。

  後來他決定貼在書桌前的牆,因為只要作業遇到瓶頸了、書讀累了,抬頭看,疲憊就能消減許多並笑著繼續奮戰。

  他記得大概是在同一個禮拜,學校老師要他們做分組報告,於是他與組員們就計畫到和泉家進行更深入的研討。

  慶幸那段時間一織沒有進房找他。起先他們玩笑般地說三月把畫有自己的圖黏貼在牆上的行為很自戀,他也只是無奈的聳個肩讓他們聲稱的玩笑話左進右出,也以為題外話很快就能煙散好讓他們進入正題。只是越乘著三月容忍下而表現出的無所謂越是讓他們得逞,三月不小心透露這是弟弟畫的,他們更是變本加厲。

  「你弟弟是不是有戀兄情節啊?有點噁心欸。」

  「哈哈哈真的,和泉同學,是我的話我一定不行,如果是妹妹就算了。」

  「我也同意。」

  他們憑什麼這麼說一織?噁心,除了噁心還是噁心。如果怒火能度量,那大概已經越過最頂端的那條線了。

  三月暫且拿下了那幅畫,像是休止符。他們很快地就停下這個話題,可三月他一點也不想讓他們在自己的房間多待一分一秒,但是今日他們是來到自己家作客,他做不到驅趕客人的舉動,只能咬緊牙設法將談話推向分組報告且快速終結它,好讓自己有理由讓那群人離開。

  散場後那未知的虧欠感從末梢流向心臟,明明不是自己做錯什麼,可卻想做些什麼來彌補一織。他進了廚房約一個多小時之久,只為做出能讓弟弟說出好吃的兔子造型的小蛋糕。

  他以為隔了一天他們就不會再提起,他錯了。嘲笑,甚至謾罵。他們的言論在三月的腦袋中翻滾,不懂這有什麼好拿來說嘴的,他們是太無聊了嗎?把人與人的情感當有趣,到底是有什麼問題。這樣的傢伙三月也不再替他們留情面,終是按耐不住揮出了拳頭,對方被擊中了臉,重心不穩,往後傾時桌椅也被撞倒了。教室變得一團亂。連帶和泉三月,在場的人都被老師叫去辦公室質問訓話,對方說的自己有多無辜,最先動手的是三月,還不及解釋原委,老師就如同法官一般給三月定下了有罪的名號。

  返回教室時,他們藉著那股勝利般的傲氣跟三月說:「這次你打我們就不跟你計較了,但如果還有下次,就不保證你弟能夠逃過一劫。」

  「這不關一織的事吧?有什麼事衝著我來就好,別去動我弟。」三月喊。

  「怎麼樣?不服來辯啊,還是說你現在就想在我身上打一拳?」

  現在不跟他們爭論才是對誰都好的方式,三月把一大口氣吸進肚子裡,和著一瞬間的衝動吐了出來,「今天還是算了。」

  那個他熟知血管脈絡的手,那個一直躲在自己身後的小身子,如果會因自己而起的騷動波及到他的話,那麼他的身邊對一織來說就不再是安全的位置。他的保護欲不允許,他就會開始責怪自己能力不足、責怪自己不夠高大、不夠壯碩,他盡可能不讓這樣的狀況發生,為了一織他得想出辦法,至少,要能撐到這波浪平。

  在這個年紀的三月思考的範疇很有限,他想到唯一能免除一織的傷害的就是不讓他們在校內看見一織,尤其是三月與一織的獨處。他決定短時間內就不到低年級的教室去接弟弟了。雖然有些抱歉,但這是最快的途徑。

  畢竟前一晚那一點點的變化都能被發現,何況臨時更改了既往的模式。洞察力若狗鼻般敏銳的弟弟會問是很正常的,反正他也不想逃避。他給了自己一點時間準備說詞,因為他不想把所有的真相都道出口,於是直到回到家吃完晚餐後他才跟一織說。

  三月盤腿坐在地板上,弟弟正對他,看著那瞳孔中寫滿了一定要得到解答的堅持,他就明瞭或許自己講得再妝點再修飾,被隱瞞的部分也會被弟弟看破。

  「所以啊一織,我沒事的,你就別擔心了。」他微笑著,指頭直率地探入深藍色的髮中並順著髮流撫過一織的頭,忘記自己受傷,肩膀縮了一下,對方的眼神改變,三月裝作沒事把手伸回來。

  「哥哥你有受傷吧?像是這裡。」

  啊啊,真的任何細節都逃不過一織什麼都能看得清的眼。

  他們嘲笑自己的事、他們如何評論一織的話語、他們對一織睥睨而笑的嘴臉,還有如果自己再動手他們就會找上一織這不合理的發言,全部的全部三月都對一織說了。

  三月說他放學時這麼做是為了保護他,他不去冀望弟弟能全數理解這樣的做法,但是基於三月對一織的認識,心中萬分理解他是個明事理的人,一定會說沒關係,能不能全盤接受是一回事。唯獨這次,三月私心的希望弟弟能夠真心接受他用這樣的方式保護他。

  他想趁現在還能握住一織的手站在他前方的時候多付出一點努力,因為說不定再長大一點,弟弟就不會再躲在他的傘下了,他清楚的很,他的弟弟很優秀。

  後來的分組報告變成什麼樣子他也不太記得了。

       

  不曉得一織後來有沒有吃冰箱裡的蛋糕,他覺得好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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