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nners Maketh Man

Manners Maketh Man



  多年相處下來,安格斯不敢說完全摸清了法比安.亨特的性情,最少是在頻繁接觸的事務上建立出了穩妥的模式,尤其是在判斷何時該現身這方面。

  以行程表定時間為基準,內部會議提前半小時做最後確認,外部拜會和餐敘洽談早十五分鐘抵達,一對一的公務處理準點即可;相熟之人聚會提早不超過五分鐘也不能遲到,更私人的安排容許正負十分鐘的誤差,只是務必提前傳訊告知。


  度假期間的法比安不主動理會工作,不過在助理提出需要匯報,又或者交代收集的情資備齊時還是願意撥出時間。
  他會在約定時間前十分鐘打點好自己,準時到達約定地點或在房內繼續做自己的事,早先替安格斯申請了備用房卡,對方會在按響門鈴後自行入內。

  從未有意外,直到這日晚間。


  錶針跳往九點整,該響的鈴沒響艙房門也沒傳來電子鎖聲,郵輪上的隔音強度有限,隱約能聽見外頭有交談聲,更多細節無法得知。
  秒針又轉過幾圈,交談斷斷續續但始終未收,法比安打開房門,不解究竟是什麼事能讓安格斯花那麼多時間打發。
  門外立著一男一女,一個熟悉一個面善。他花了點時間翻出未完全褪色的印象,先是扭曲癱軟的長條毛巾捲,再來是湊到眼前演示造型毛巾折法的教學影片,最後是一個名字——雪莉。

  雪莉在這裡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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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員工電梯在八層打開,房務推車備品齊全,滾輪蹭過地毯發出細微的摩擦聲,安格斯推、法比安走在一旁,目標是809號房。

  據房務員雪莉所言,目標房間的客人要求補充備品,又一次

  809要求房務整理的頻率高得不尋常,言語騷擾沒有哪次是漏下的,自從上回前往服務的同事被強留下來陪酒後,眾房務員聽到又是那間如同驚弓之鳥。
  一來二去還是膽量較大——先不論對方在格雷厄姆得以伏法之中擔任的角色,抓著不認識的客人就求輔導教學顯然不缺膽子——的雪莉接下,卻難免在前往面對時躊躇。


  安格斯只是剛好被對方碰上的無辜路人,膽子不小眼色太少的雪莉突發奇想,對這位看起來脾氣不錯的乘客提出陪同前往的請託。

  「只要陪我到門口,超過十分鐘沒出來幫忙按個門鈴或喊個同事都好,拜託了。」

  聽轉述雪莉是這麼說的。


  找Omega陪同是去幫忙一半的酒,還是一半的手腳?清楚一般情況下安格斯不會落到下風,從小鍛鍊的一些技能還是挺派得上用場,但不影響法比安判定這主意毫無邏輯可言。
  動作靈巧俐落不代表能多帶個人走,有同事能喊的話應該一開始就喊上,他神色冷淡地看向雪莉,直盯得對方向後瑟縮,請託聲倒是持續沒停。

  追根究柢問題還是809號房,而不是被找麻煩又想不到好辦法自保的房務員。


  面對違反底線又不講道理的對象,法比安會選擇直接請離,請不離就用別的方法再請一次,不過此時並不那麼適用,這一請似乎只有海底是唯一去處。雖然他不覺得有什麼不可以,反正還在公海。


  眼前滿面愁容的他企員工看起來沒往這方面考慮過,是因為敬業精神,還是職責在身的無可奈何?
  無可奈何通常源於經營者的疏漏或蓄意為之,偶有特例。考慮到經營者自顧不暇,前被偷窩後在收拾爛攤子,正是所謂特殊情況。

  例行匯報不是那麼必要,去八層走一趟也不算太遠,想起友人關於他幽默感的笑語,搭上這艘古怪郵輪後他復甦的是別的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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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備品掛在門口也是補。

  想是這麼想,安格斯還是提起工作用籃,法比安揀著備品往內拋,小的裝洗沐用品大的裝咖啡茶包零嘴和瓶裝水,照雪莉說的給上正常份量就好,新人房務員嘆氣:補多少都天天喊人。

  才按下鈴門就迅速打開,一隻手伸出來就往安格斯抓,目標不是備品籃而是細瘦的腕。法比安手上捧著的毛巾往對方胸口按,力道大得住客踉蹌退回房內,他示意同伴不用管,讓人去將備品補上。


  「做什麼做什麼,有這樣對客人的嗎!哦這次是Omega⋯⋯嘿、來喝酒啊——」房客渾身酒氣,視線追著往浴室走的安格斯跑,胸口的毛巾滑落,被骨節分明的手接住隨意往安格斯臂間堆,留下一條小毛巾又接過大的備品籃。
  「不好意思,沒注意到門內有人。」說得像是門自己會打開似的。隔著毛巾,法比安扣住房客朝同伴頸項勾的手往吧台區走,對方大概是喝了酒腳步不穩,在他鬆開手時不慎歪倒,後腰撞上吧台。
  「痛、痛死了⋯⋯你這什麼態度啊,服務爛成這樣,你們總管事呢?叫她過來!」倚靠著檯面,房客揉了好一會腰,努力睜開迷茫的眼想從來人身上找到名牌,口中咒罵不斷。

  「大概在忙。」總管事克林娜.華森也許正在哪找客人幫忙頂工,和她手下的員工一樣。襯衫袖子悉心捲起至肘間,從籃裡取出各式沖泡飲品和零嘴補進空格,平整每個邊角對得整齊,身側的嚷嚷聽來無趣,一無趣法比安就覺得可以找點事做,「要喝酒?喝什麼。」
  「哦對,喝酒,剛剛那個呢?叫那個Omega來一起喝。」掙扎著站直後走了兩步,被酒精攪和的腦子一時間無法判斷方向,房客愣在原地張望。
  「他得先忙完工作。」新的瓶裝水塞進冰箱——法比安對冰水有所偏好——礙眼的空瓶掃進垃圾桶,反手在房客臉上拍了兩下,扶著後腦讓對方的臉貼向展示櫃,好看清玻璃後的酒瓶,「所以,要喝什麼。」


  「沒辦法決定,那就我決定了。」過量飲酒會影響大腦的控制力,入耳的只有破碎呢喃。伸手拉開櫃門,玻璃和額頭相碰的悶響是無傷大雅的小插曲,修長的指取出一瓶半空了的威士忌,法比安一手酒一手後領來到吧台椅邊,按住肩膀將人推了上去,椅腳刮過磁磚的聲音刺耳。
  玻璃杯被放到桌面,痛呼大概是因於迷茫房客沒注意安置的指節,旋開瓶蓋,琥珀色酒液直注滿八分,有隻微顫的手握住杯一不小心就要法比安身上傾,被掌心抵住反向而去,酒香覆蓋了房客漲紅的臉,他從來都尊重所有人心屬的品飲方式。

  呼喚從浴室傳來,工作不容耽擱,被硬塞來的工作更該速戰速決,伸手拍了拍房客凌亂的髮頂,往下一按,大理石向來是各式檯面的好材料,能很好地迎接衝擊,深受法比安讚賞。
  歪倒的酒杯被扶起,重新滿上酒液,瓶蓋鎖緊將酒瓶放回櫃內,酒標端正朝向前方,打點好一切的法比安理著袖口往聲音來處走去。


  來到浴室,困住安格斯的是掛不回高架的蓮蓬頭、收得亂七八糟的吹風機線和推不上頂的大浴巾。接手處理掉對他來說輕而易舉的雜事,結束工作的兩人準備離開。

  待安格斯在門口和房間住客交代備品已補完並表示告別,法比安不忘禮貌地祝浸泡在酒精裡的房客夜晚愉快。


  哦對了,隨便動別人的東西不太好。他頭也沒回地帶上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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