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empest
被譽為樂器之王的鋼琴是許多人培養後輩音樂素養的首選,亨特家也不例外,那是個在交際圈裡不一定必要又被默認應該存在的技能。
要問Fabian,他會說訓練手腦協調方面成效頗彰,閒來無事作為消遣還算不錯,針對的是聆聽鑑賞,而非陰錯陽差地上台演奏。
曾經以為這座漂浮島嶼上的古怪來自於穆,一切歸於正軌由青鳥引航後卻似乎鬆散依舊。因為座次瑕疵被對象錯投的掌聲拱上台時,他不禁尋思,也許問題的根本是克羅特國本身。
不過——在閒到開始有點枯燥的航程中碰碰琴鍵也可以消磨點時間。
上台前他示意身旁的助理換個位置,免去錯位導致後續上演鴿爪亂踏的可能。
指甲修剪整齊的指尖點上琴鍵,手背微拱腕部放鬆,連串十六分音符自指尖流洩。
貝多芬D小調第17號鋼琴奏鳴曲、第三樂章,技巧難度並不高,和前頭的演奏相比沒那麼炫技。
在台下聽旁人議論起不知名演奏者的選曲,Angus就不是很明白了,既然你們能發現演奏者是陌生面孔,那怎麼還會導致眼下情況發生呢?
除卻某些有必要的特殊場合,Fabian擇曲多是隨心,說直白點就是看他心情。
這是Angus第二次聽到對方彈奏這樂章,前次是在許多年前了,留下的印象卻深刻至今,更準確點來說,似乎他對每次Fabian演奏留下的印象都不淺。
兩人初見是Fabian 13歲那年,大人們的餐敘轉入飲酒環節,孩子們在旁廳裡打發時間,Angus踏入交誼廳時見到深棕髮少年在彈奏,不知道是什麼曲子,只聽身旁的人低聲嗤笑,說這般新興曲目不知怎的拿得出手,也不怕丟人現眼。
可是我覺得很好聽呀。年幼的他說。
那個人覻了他一眼,大概是覺得和幼童對話無趣,在他的額頭彈了一下後轉過身,繼續和身旁的同伴交談。小小的孩子聽得懂夠多詞彙了,Angus聽見那個人說等換人彈奏後要去找少年聊聊,想問哥哥彈奏的是什麼曲子的他悄悄跟了上去。
時至今日,Angus依然無法斷論,那個午後他跟上去是對是錯;也想過如果那天發生的事調個順序,現在的日子又是否會有所不同。
敲出明快節奏的那雙手在面對麻煩時毫不留情,過於自動往肩搭的另一隻手被扣住扭轉,在嘶聲中跌向建築物外牆。棕髮少年理了理袖口,一回頭就看到從樹叢邊露出半個身子的Angus,少年走上前微傾身,食指豎起貼唇,對他笑得狡黠。
在追問下Angus被告知那是克羅埃西亞狂想曲,同時也問到了對方的名字——Fabian Hunt。
初見的印象過於清晰,好一陣子Fabian在他的印象裡都是那名彈鋼琴很好聽的哥哥,就算在知道那首曲子透著股煙硝餘味後也是。
第二次聽見對方彈琴,是在Fabian分化後亨特家主辦的聚會上,同樣是在餐後等待大人們結束社交的時間,有人拱著聚會主角說,很久沒聽你彈琴了不來一曲嗎。
幾年過去少年身形抽高了些,坐在單人沙發椅裡,懶洋洋撐著下巴看著那人好一會,他挑起唇角說可以。
暴風雨第三樂章,和台上的成年Fabian正演奏的曲目相同。
話說回來,在漂浮海上的鋼鐵孤島彈奏這首是不是哪裡不太對,對方不會是故意的吧。Angus分神思考了大概兩秒,然後放棄,不知道多久以前他就學會了不要去揣測Fabian Hunt的想法。
暴雨減弱後一切被洗滌,明亮得優雅而純粹,最一開始Angus單聽琴音是這麼以為的。
少許八卦碎語在⅜拍的十六分音符下流竄,無非是分化成β該被邊緣化了吧、不懂Hunt家在想什麼、Charles還比他大三歲吧、再怎麼紈絝好歹是α。
他又聽到有人說那誰家的人未免小家子氣,生意場上的輸贏牽連到私下了。
以第二性別評斷人不是Hunt家的作風,但這世上總是有幾個思想陳舊又愛指手畫腳的存在,又判讀不出其餘人微妙的注目。Angus還不懂分化是什麼,他只聽雙親說了有蛋糕吃和彈琴好聽的哥哥就來了,碎語入耳也只是覺得吵。
雨聲終收,琴椅上換成最先提議的人。Angus想不起來那是誰、彈的又是什麼了,只記得倚在琴旁垂眸看人演奏的少年,在第一聲琴音響起時笑了聲,轉身離去。面對惱羞成怒的無意義攀比Fabian腳步沒停,只是回了句:也許腦子出廠配置比分化影響更大。
聽說之後那個人屢屢在搏擊館——他們這群人練點防身技能幾乎也是必備——找Fabian的麻煩,又或者說讓他自己陷入麻煩會更貼切。
看Fabian不緊不慢地纏繞手綁帶,Angus學會了,暴雨稍緩後也不一定就是風平浪靜。
最後的琴音落下,Fabian從台上走向他,將響起的掌聲拋在身後,越過他時說著該走了,語調是已經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冷淡平穩。
Fabian狡黠時他懵懂、嘲諷時他知事,隨著年紀漸長對方似乎轉眼便成熟起來,變得有禮又紳士。
雖然反應往往不怎麼熱情,他還是常常和Rebecca一起黏著對方,這個黏是指在對方的書房裡佔據一角。最多也就那樣了,偶爾能成功拜託對方彈首琴就是幸運。
走出琴廳,Angus看著走在自己左前方的背影,回顧起是怎麼成為對方助理的。
一開始只是在對方大學最忙碌那時隨手遞遞東西、倒自己和Rebecca的奶茶時順便帶杯紅茶或咖啡,Rebecca分化後的那一個月Fabian臉色都不太好,他以為是擔心小怪獸的關係。幾年後知道到底發生什麼事和其後續,他才明白有些刻在骨子裡的東西是不會變的。
然而為時已晚,那時Angus已經為了順利拿到實習學分拜託上門,在對方身邊卡了個實習助理的位置。
大概是初見的印象過於鮮明,他下意識中總認為Fabian看在相識的年月上不會真的對他怎麼樣,畢竟Angus White一直都是個很會察言觀色的孩子。
但實在也擋不住有人異想天開,在分化後為著能自由跑跳找上門要幫點小忙;又在拿學分時好奇心過盛,硬是纏著人反覆探問他所不知道的部分。
只能說——有些視野其實不一定要開啟。
曾經有數個節點存在扭轉機會,沒有捉住的Angus當了Fabian六年助理,目前看來也會繼續做下去。
畢竟上司給的是真的多,驅A也真的好用,那點小毛病對Angus來說其實也不是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