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ubbles
一場鬧劇莫名其妙開始,又不明所以地落幕。沒興趣在勢必得進行重整的郵輪多待,Fabian連艙房都沒回,和友人分別、跟助理交待幾句後便離開碼頭,隨意選定個方向往前走。
夏日海島的空氣帶著太陽與海水的氣息,Fabian踏上小徑、穿過海風來到杜夢灣,從一旁的露天酒吧點了杯酒,沒指定要什麼,只說了句別太甜的。這點程度的未知適合作為調劑,偶爾還會有驚喜,雖然只是非常偶爾。
日落時分將近,來到這片地的遊客漸多,有酒水餐食的地方總是更受歡迎些,於是他抿了口酒後拎著玻璃杯,往人潮尚且稀疏的地方去。遠方岬角突出,細緻的白色沙灘綿延,彎出半月圈著一小片海,從岸邊延伸出大段淺灘,清透的海水裡有零落的黑點在飄盪。
度假勝地的知名海灣找不到礁石,倒是有半隱於樹間供人棲息的石椅,人工氣息濃厚但勝在磨去了稜角。Fabian在暮色中駐足,天際漸變出交織的藍與紫,橙黃的夕陽已臨近海面,懸在被染得火紅的空中,就像他手中那杯綴有橙片的鮮紅Rosita。
有些事情開始後就無法停止,日落正是其一,偌大金紅與海面相接就像是個信號,餘暉收緊、映照出的斑斕卻越發燦爛,又在短短幾分鐘內隨著夕陽沉沒而黯淡,最終歸於幽暗。
無可挽回地消逝,又可預料會再升起,時間總是在流動,直到主序天體塌縮之際。
半杯Rosita用不了多少時間,霞光的熄滅更不用,Fabian勾著空了的玻璃杯踩上細沙,一串腳印留在身後的昏暗裡。
回到車水馬龍的路邊,Fabian拿出手機無視所有通知提示,從置頂對話窗找到Angus傳來的飯店訂房資訊,實用的小功能。
拜科技發達和穆集團的大張旗鼓——不論是啟航前的炒作還是赫露絲.格雷厄姆引發的對峙都是上好的八卦材料——所賜,午後的事故已透過無形的網傳遍各地,產生各種當事人或許也不認得的扭曲版本,帶來了一點多餘的雜訊,相信Angus會解決。
『晚上十點或明早九點,自己選一個。』送出訊息後Fabian刷開飯店房門、走向Angus提前安置好的個人物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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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長期航遊的人在登陸後會有暈眩和站不穩的情形,俗稱『登陸不適症』,輕微的持續幾小時或幾天,嚴重的可能會長達幾周、幾月甚至到幾年之久。目前醫學暫未能解釋成因,其中一說是內耳的前庭系統已習慣船上時的連續運動,在下船後無法調整回陸地模式而導致。
隔日九點準時按響門鈴的Angus見到了自家面色尚可的上司,照例問了句需不需要替對方叫早餐,得到已經用過的答覆,度假時還有閒心在正常時間用早餐,看來應該在大床房睡得不錯,這同時也代表——接下來的幾個小時他可能得將發條上到最緊。
為什麼他的內耳前庭沒那麼爭氣呢?總覺得還在海上晃的Angus無聲嘆息。
整個上午就在咖啡香氣和鍵盤打字聲中度過,偶爾穿插幾句交談。辦公主要是Angus在辦,Fabian度假期間向來不太管事,「被工作綁著能算度假?」對方是這麼說的。願意費點精神掃過收件匣、在他出聲時回應已是不錯的情況,不過這不代表他可以悄悄放鬆一些,對方抓問題點時依舊犀利。
為什麼上司不出門晃晃把假度個徹底,讓他回自己房間享有獨自辦公的小小安心?說真的Angus也不知道,除了Charles Hunt塞來的急迫事項外,大概是對方剛好想打點程式碼?就算是個人興趣的測試專案,到底誰會把寫程式當成休閒放空的一種方式。
至少房間不錯昨晚睡得很好,Angus熟練地自我安慰,這幾個小時也不用煩惱找不到人。而且,想想薪水。
此時的Angus還不知道,幾日後暈眩不再的他會更深切體認到,這樣的情況已經夠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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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間日頭最熾的時段過去後,Fabian蓋上筆電說要出門走走,換起衣服的他沒去計較Angus投來的眼神,工作會如期完成就一切都好說,Fabian Hunt向來是個好說話的人。
飯店側門出去、向左拐,再經過一段步道就會接上白色的沙灘,他瞇起眼望向海灣盡頭的岬角,覺得是可以去看看。
來到海崖下,全憑心情決定方向的他看過石碑的訴說,才知道這還是個知名景點。
——戀人岬。
世上能走過時間的情愛傳說多數都離不了悲劇收尾,其中傳說的發生地又有一定機率成為祈願勝地,他始終沒搞懂是什麼邏輯。
和私奔失敗而選擇結髮跳崖的情侶祈求,是求一同在岩岸風化、在海底消散,還是希冀世存得不到卻願意祝福他人的大度。
薛丁格假想的實驗箱裡必定有貓,殉情人的大度存在與否則不能肯定。又有誰知道,當初是不是家族為求面子,親手解決麻煩再安上點淒美作結。
毫無疑問的是綁上傳說能有效促進觀光收益。畢竟人類裡的多數亞種似乎都——看到噴泉裡有硬幣就想丟、有祈願掛飾就手癢想寫、看到景點綴滿什麼旁邊商鋪又有賣就得來一個,揣著仿製碎片就能染上傳說氣息似的。
在瞭望台上聽著海浪聲,又一對情侶拿著鎖頭靠近,高的那個接起電話往旁避風、矮的那個走到掛滿心鎖的鐵網前,興高采烈地尋找心許之處,又在不知道瞥見什麼後臉色發青。少年在鐵網前撥動心鎖,一面走過一面,Fabian聽見海風捎來句「是掛了幾個」。
鎖留在這、離去的人有多少已散,又有哪些東西鎖死不如拋開好。
或許只有查莫洛戀人清楚。
所以說簽名和壓日期都該謹慎,不論在哪。Fabian走下台階甩掉爭執聲時笑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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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連幾日過得悠閒,上午隨手處理點事、過午出門看看,傍晚順著沙灘回到飯店、夜間或許到酒吧喝幾杯,Fabian難得的作息規律。
又一個午後,他在路上走時接到了Charles打來的通話提示。自啟航以來對方訊息郵件三不五時就砸來,打電話還是第一次,他想都沒想地把手機放回口袋。直到路過不知名的小公園時第三通打來,在對方違反識相默契的異常行為下,他總算是在離開人群轉進公園後接了起來。
結果不是太重要的事,但也確實該聽聽。
電話那端的Charles比傳訊息時還話多,充滿個人風格的贅語。或許是因為度假使然,Fabian應得敷衍卻也沒真的掛斷,草叢裡鑽出一隻灰色虎斑貓,湊到腳邊繞了兩圈後側躺倒地,他正覺得需要點什麼壓下漸漲的煩燥,毛絨手感也是個選擇。
最後他還是沒按耐住按下掛斷鍵的衝動。
準備起身離去時靈活的尾巴纏上了腕,收回掌也沒放,近乎半隻懸空,提了提掌看貓身扭動,想想對方也算是緩解煩燥有功,他按回柔軟貓肚又揉了幾把、感受到肩膀有重量落下、見又一隻貓湊近,直到有誰從後面撲了上來。
無聲無息撲來的往往沒好事,Fabian順手回擊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
卻沒想驚呼會是由熟悉的聲線構成。一回頭果不其然,他在公園長椅上找到了熟悉的身影。
眼前的青年首先該感謝旁邊有張長椅做緩衝,再來是得感謝那隻氣得跳上橫陳於椅的軀體抗議的貓。要不是正蹲著,按他的反射絕對不是架個拐子就完。
哦或許該感謝的人是他,畢竟下手重了也是自己得拎人去醫院或回房,總不能期望湊上來的兩隻貓,Angus倒是可以考慮。
在長椅一端落座,任棕髮青年將腦袋安頓在腿上,Fabian垂眼看著對方在太陽下似乎明亮如常的笑,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聊。聽見對方喊腿痛,他才拿出手機要交代助理送台輪椅過來,就連手帶機地被捉住。
只能評一句動作迅捷了,比撲人時還俐落。
無視有人嚷著要被揹而不是被推,甚至還拿出剛被肘擊商討,他就著手被抓的姿勢低頭送出訊息,不緊不慢地問:「去醫院還是回去熱敷?」
模糊草稿刪去也不影響什麼,Fabian想了下將後續安排劃掉。
就算讓Angus帶輪椅來推他也得跟著,不然天知道這兩隻會跑哪撒歡,不論去哪終究還是他要去撈,一般情況下,任由情況失控從來不是Fabian會選擇的做法。
至於收到訊息的Angus要去哪找輪椅又要怎麼送過來,就不是他該煩惱的事了。
Rae Yonamine面臨的二選一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