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漬雪霧果燉鹿肉

　　「歡迎光……」愁眉苦臉的魔藥店老闆招呼打得有氣無力，抬頭看清來人後情緒大幅波動，表情瞬間染上驚喜，聲音也換了個調：「德拉蒙德先生，您的到來真是讓我感到無比歡欣——」

　　「有事也別說，貨款在這，東西送到老地方，我走了。」一進門就對上張擠滿諂媚笑意的臉，殷勤得讓人篤定準沒好事，入耳的還是對方已多年未使用的稱呼，亞維耶羅反手勾住還未完全閉攏的門板，拋出個錢袋到櫃檯上就打算撤。

　　「等等、等等，這麼久沒見了不多聊幾句？」待清點的錢袋可以等，總歸德拉蒙德家的人也幹不出剋扣貨款這種事，人跑了他可追不上，魔藥店老闆是個很懂得輕重緩急的人，一改往日溫吞迅速從櫃檯後方閃身出來。

　　「德拉蒙德不幹陪聊的事。」拉開門到能容自己行走，亞維耶羅擺擺手睨去一眼，皮笑肉不笑，語氣極其敷衍：「而我，我們難道是什麼會閒聊的關係嗎。」

　　「我們難道不是嗎？想當年我們在邊境可是……」魔藥店老闆伸出手就想攔，又沒那個膽子真上手拉人，尷尬地搓了搓手指，又輕又急地伸長手搭到門板上稍稍壓住，距離對方抓住的地方不過半個手掌。

　　「可是我把你從無歸沼澤裡撈出來的關係。怎麼，想回味？那店門關關走吧，現在就把你扔回去，記得爬回來出貨。」將門拉得更開，亞維耶羅挑高眉，戲謔地做了個請對方先行的花俏手勢。

　　「我真的有重要的事要拜託你，這可是關係到你能不能準時拿到貨⋯⋯」大概是連日煩惱原料缺貨搞得謹慎也跟著短缺，多是被人求著而少有求人的魔藥店老闆一著急就口無遮攔忘了何謂婉轉，見對方搭在木門的甲尖迅速拉長銳化，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動對方的貨絕對是大忌，他一哆嗦試圖穩住局面：「別，拜託先放開我的門，它跟我們家走過了三代啊可不能在我看店的時候毀了我父母我祖父母我叔伯阿姨曾祖父母噢誒都不會放過我的！」

　　鬆開手，肩膀一抵，門板啪地闔上。

　　魔藥店內光線朦朧，充滿草藥氣息的空間陷入安靜，只聽得見兩道呼吸聲，一道和緩穩定，一道隨著金眸的逼視急促紊亂。

　　「剛剛是不是有人說，打算拖欠我的貨？」亞維耶羅環視四周，一副要不自己看看能帶點什麼走的態度，嘴上留給對方最後一點轉圜餘地：「萊恩，你說我有聽錯嗎？」

　　「我這也不是為了你的貨在苦惱嗎獨角獸的鬃毛缺貨我能怎麼辦，你也知道我好幾款魔藥要用到獨角獸鬃毛，你幫我這次我保證收到先弄你的貨，除此之外金額再減兩成！」肩膀垮了下來，名喚萊恩的魔藥店老闆搓了搓臉頰，再三保證報酬好談絕對會讓人滿意只要能搞到短缺已久的材料。

　　「金額減兩成，貨量加兩成。」亞維耶羅迅速拋出調整的條件。

　　「你開玩笑的吧……」萊恩整張臉皺了起來。

　　「金額減四成也可以。」亞維耶羅給出選擇，自覺對長期往來的交易對象給足彈性。

　　「那我這單不但白幹還得倒貼！照你原本提的那樣吧，金額減兩成貨量加兩成。」萊恩迅速妥協，問就是恨眼前的狼因著性喜獨行，雖不是樣樣專精但為求保障與不被坑也是涉獵廣泛，再討價還價下去他絕對會被逼到成本線上。

　　「有特殊要求嗎？別我帶回來了才挑三揀四。」勾了勾手指，亞維耶羅示意對方該走的流程快點走。

　　「有就不錯了，六天內能找到多少我就收多少，喏、簽。」萊恩抽出張列有基礎合作條款的羊皮紙，快手快腳補上剛才談定的條件，連紙帶筆塞到亞維耶羅手邊，恨不得握住手替人簽下的模樣。

　　「算準了我這幾天會到？」看著上頭早已寫好的關於個人報酬的部分，亞維耶羅抬眼看了商人當久了的舊識幾秒，簽好名後塞進自個口袋，回過身幾個邁步，拉開門離開魔藥店。

　　等著吧，他說。

　　✧

　　六天後，亞維耶羅帶著軟布包覆的獨角獸鬃毛，壓到了最後時刻才歸來。

　　面對遠超預期的收穫，魔藥店主笑得嘴巴都闔不上，耐不住好奇以及缺貨缺怕了，吹捧與感謝裡夾帶探問。

　　亞維耶羅沒怎麼介意，反正對方也習慣他隨口亂應沒半點真實資訊，等待對方驗貨時閒扯了半天，關於哪裡找到的獨角獸、找到幾隻、怎麼取到年份不一數量不少的鬃毛沒透露半點。

　　「我就問問，不答也可以，你是不是用了那個？」喜孜孜撫摸獨角獸鬃毛，萊恩將說好要給出的個人報酬攤開擺放在櫃檯上，順勢湊到亞維耶羅身側壓低了聲音問。

　　「哪個？」推開對方的腦袋，亞維耶羅專心清點起來，確認無誤後拉開背包隨手一撥，迅速收起。

　　「就是聽說凜冬山脈深處能找到的那個啊。」*銀霧果。*萊恩無聲動了動唇。

　　「凜冬山脈能找到的東西可多了。」有開花結果於特定月相之下，後吸收月光成熟的銀霧果，也有毛色如白銀的那支獨角獸群，據說銀霧果深受獨角獸喜愛，是也許能和獨角獸建立起友誼的機會之果。

　　「到底有沒有？不然你怎麼弄得到這麼多，獨角獸欸正常來說看到獸人遠遠就躲開了吧，尤其你的品種還是狼。」這也是看到帶回來的鬃毛時，魔藥店主如此驚喜的原因，隨之而來的是濃濃困惑與騷動的好奇心。

　　「哪來的刻板印象，那你就不該委託我去。」亞維耶羅對於物種是否有影響這點不置可否，獨角獸避人可是平等得很，一視同仁全然地挑剔。

　　幸而銀霧果的吸引力不小，酒漬的則還有附加效果。

　　進入曾經遇到過獨角獸的山區，亞維耶羅從遺留的痕跡判斷出附近的獨角獸不只一隻，花了幾天追蹤，他順利摸到了獨角獸群的棲息地。

　　閃身避開領頭那隻頂過來示警的角——面對不帶惡意的入侵者，不喜傷亡的獨角獸多以驅逐為主——向來準備萬全的狼摸出顆酒漬銀霧果頂到旁邊另一隻獨角獸的嘴唇上，趁一眾獨角獸愣怔抽動鼻子時迅速地一隻塞一顆。

　　接著毛梳上陣，趁其嚼了果子被酒液搞得暈茫時大梳特梳，毛髮蓬鬆的狼多年練就精湛手法，梳得獨角獸覺得有免費梳毛服務也沒什麼不行，醉得不深的幾隻也沒怎麼用力掙扎，沒一會就收集了一大把。

　　九顆果子在無衝突無損傷的情況下換到九把鬃毛，滿載而歸。

　　亞維耶羅離開獨角獸棲地，心情不錯地抓了隻鹿就地野炊，眼見肉塊將熟再燉一會就能大快朵頤，他取出幾顆酒漬銀霧果入鍋添增風味，身後的樹叢突然傳來隱約的啜泣聲。

　　這實在跟大不大意無關。

　　茂密林間的原生物本就豐富，沒撞上來的他也不會刻意針對，尤其獨角獸又極親近自然受其青睞，刻意隱匿身形時沒人有手段能察覺，無奈嘖了聲，他在啜泣聲中翻了翻燉鍋裡的東西避免黏鍋，然後蓋上蓋子。

　　哭聲越來越大，尚未窺得生物食性之廣泛的獨角獸幼崽遭受衝擊，哭噎著大概是「怎麼可以吃鹿鹿」和「不可以弄髒果果」之類的引來了獨角獸成體，亞維耶羅來得及將燉鍋收起，卻沒法子洗掉獨角獸幼崽的記憶。

　　別在森林裡和獨角獸對上。

　　謹記這點的狼不得不給出顆沒浸過酒的果子哄幼崽，再將每隻獨角獸的鬃毛塞回去些許作為安撫。

　　所以，多嗎？他帶回來的收穫其實比原先少了點。

　　縱使如此，除去和魔藥店交易的部分，他也留下了可觀的量，感謝神靈的饋贈與庇佑。

　　反覆掀開蓋起的軟布在眼角餘光裡恍得人煩躁，亞維耶羅敲了敲檯面，示意對方要是沒別的事他要走了。

　　「哎呀委託你是信任你一定有辦法嘛，所以到底有沒有？我就是想知道能不能幫我搞到一點——」魔藥師的通病，不認識的材料總是會想找機會摸摸碰碰。

　　「那藏的挺深，而且自己摘的才能用，沒捷徑可走。」非採摘者一碰銀霧果會立刻乾枯粉碎，獲得果子的獨角獸也只對採摘者稍微有點好臉，天知道是用氣息還是什麼辨認，有潔癖的果子和有潔癖的獸，亞維耶羅在心中評論。

　　「認真的？」瞪大了眼，魔藥師仔細觀察表情，確認靠近原產地的居民沒開玩笑，明白注定沒機會圓夢後整個人萎靡了下來，唉聲嘆氣地數起談好要退回的兩成錢幣

　　「走了，減掉的兩成也換成貨，到時一起交給聯絡人。」亞維耶羅推回遞來的錢幣，沒管驟然爆出的哀號與指控。

　　門板被拉開又闔上，鹿肉應該悶得差不多了，他該找個地方好好享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