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的貴族,第二章,鎖鏈 (2)
琉 | 修龍怎麼會有這麼深刻的悲傷、這麼強烈的執著?
他放棄掙扎,回抱希洛,把臉埋在他的懷裡。希洛身體一顫,臉上寫滿驚訝。他小心翼翼的問,「歐索嘉?」
「你……很難過?」
希洛緩緩點頭,歐索嘉接著問,「因為我嗎?」口氣很輕,卻不怎麼專心。歐索嘉注意到希洛帶著的那位少年臉色突然緊繃,別開頭。
這次希洛猶豫了一下,還是點頭。
「給我一次機會,好嗎?」希洛語調誠懇,甚至有點卑微。他懇求似的低下頭,「我不會再惹你生氣了,回來好嗎?」
希洛沒有哭。
但他的表情卻像是哭出來一樣。
歐索嘉忍不住伸手碰了遮住他眼睛的幾縷髮絲,「我不相信你。」那雙眼睛是透過自己,看著什麼人呢?
歐索嘉沒有回答。
掙脫希洛的擁抱後,思考似的撐著下巴。希洛不敢打擾他,過了許久才低聲問,「好不好?」
「你說,要我原諒你什麼?」
「你果然還在生氣。」
「不知道。」歐索嘉故意說。
外表看來沉穩的希洛竟然一瞬間慌了,開口卻是沉默。歐索嘉帶著從容的微笑欣賞他的窘迫。
「對不起,我本來想要讓你自己跟我回去的,可是……」希洛一臉歉然的微笑,突然鬆手,「真的……沒辦法了……」
那金髮少年以極快的速度在歐索嘉四周撒下白色粉末。
「這是……」
正想發問,魔法陣運作的光芒照亮狹窄的黑色教堂,此時的教堂如白晝般明亮。有一瞬間歐索嘉有些遲疑,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
直到白色的光無聲息的爬上歐索嘉的腳。
一陣難以言明的疼痛讓歐索嘉吃驚的叫出來,此時,光芒如白蛇纏住他的腳往上爬。歐索嘉伸手去碰身上的白色條紋,感覺到某種未知的魔力沿著白色光芒進入他的體內,力量正在逐漸流失!
歐索嘉試著阻止白光,卻是徒勞。他蹙眉,「這是什麼?」
「讓你屬於我的魔法。」
金色的光芒中,希洛的聲音聽起來有些虛幻。他的微笑依舊,卻無端添了一股妖異的氣息。
雙眼所見慢慢被白色光芒取代。
突然被什麼人抓住,重心不穩的跌在那個人的懷裡,屬於人類的體溫環繞著的感覺非常舒服,不斷流失的力量讓歐索嘉很不安。
但是,不可否認的——有一瞬間是很想膩在這個懷裡的。
他試著掙扎,寵溺過頭的溫柔嗓音響起,「這次你再也逃不掉了。」
那聲音太溫柔,讓人不想逃走。
歐索嘉張口,卻沒有機會說話了。出口的聲音被霸道的吻吞噬,歐索嘉想掙脫,卻沒有辦法。這時候,親吻他的人想的是誰呢?
他試著回應那個吻,希洛顯然有點驚訝,接著輕笑出聲,「我很高興。」無法掙脫的,這個擁抱。
明明就只是人類,為什麼有這麼大的力氣?
這是歐索嘉失去意識以前最後的疑問。
那天,歐索嘉做了一個夢。
他也不太確定那是不是夢,他夢到很久以前,歐索嘉都快忘記的父母。父母的五官很模糊,他卻很清楚的記得被父親的大手牽著,另一隻手被薇薇安牽著,蹦蹦跳跳的往前走。
如此明亮,他記得的最後一個黃昏。
薇薇安突然掙脫歐索嘉的手往前跑。他跟著往前跑,想要抓住她,卻永遠差了一步。不管怎麼跑,他們的距離永遠不縮短。
「姊姊!」
薇薇安突然停下,甜美的笑容變得詭譎,紅潤的皮膚轉為如蠟的蒼白。
「歐索嘉,為什麼不讓我死掉呢?」
「要活著的話,你就自己一個人活下去,好不好?」
原本溫柔的雙手,用力掐住他的脖子,無法呼吸。
逐漸朦朧的眼悲傷的望著薇薇安。
但是,她的笑容竟變得燦爛。
「哈哈哈哈哈!」
歐索嘉猛然睜開眼睛,額頭沁著薄汗,他抹去汗水。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畫著星光的黑色天花板。
「作惡夢了嗎?」
陌生的聲音傳來,是介於少年與青年之間的中性嗓音。
歐索嘉認出那個聲音,是跟在希洛身邊的少年,直覺抬頭,與聲音的主人四目相交。歐索嘉嚇了一跳,猛然往後退,驚訝之餘,更多的是恐慌。
怎麼可能被靠得這麼近,還什麼也沒感覺到?
那個人趴在床邊,正對著歐索嘉笑。
「你是誰?」
對方笑著報出自己的名字,「彌賽亞。」
歐索嘉環顧四周。
「這裡是皇宮?」
「是啊。」
什麼都感覺不到。
照理說,待在人類的城市裡會聽見許多雜音。說話聲、走路聲,甚至風吹過的聲音。感覺不到人類的氣息,聽不見細微的聲音。
彌賽亞還是在笑,「很驚訝嗎?」
「你們到底做了什麼?」
「你說呢?人類抓了吸血鬼可以做什麼,你知道嗎?」彌賽亞笑得頗挑釁。
「哦?瞧你說得得意呢。」歐索嘉冷笑,「很抱歉,我不知道也沒興趣。因為……抓住我的人從來沒有好下場。你認為你會是那個幸運的人嗎?」
「不知道。但是我知道……這個魔法對血族有效,至少對你姊姊很有效。」
歐索嘉臉色微微一變,「我姊姊……」
「不要太小看人類。畢竟……人類是曾經征服血族的種族。」
歐索嘉看著手上的白色紋路。
不只感覺變遲鈍了,也慢慢地使不上力。
也許他說的是真的。
「為什麼抓我?」
彌賽亞神秘的笑了,「因為你是歐索嘉。」
「真是不錯的答案。」歐索嘉冷漠的說,「這樣看來,我們是敵人。」
「可以這麼說。不過,我不想跟你吵架。」
歐索嘉沉默了好一陣子才繼續說,「我不是你們的教皇。」
「嗯,我知道。」
這下換歐索嘉愣住了,「你知道?」
「嗯,薇經常提到你。」
歐索嘉從棉被後露出眼睛。
他叫薇薇安叫得很親暱,歐索嘉不禁介意起他們的關係,「你認識薇?」
「嗯,我們是朋友。」彌賽亞笑著說。
微笑著遞上盛滿鮮血的高角杯,歐索嘉猶豫了半晌才接下。
歐索嘉看著鮮紅的液體好半晌。這血的味道似乎有點熟悉,他卻想不起這屬於誰。許久之後,終於想起來了。
這個人是敵人,卻不像是敵人。
因為薇報上了自己的名字,表示那個時候他是相信這個人的。
「薇跟哥哥都叫我彌,如果你想要的話,也可以那麼稱呼我。」
歐索嘉搖晃了下酒杯中的液體,輕聲問,「是你殺的嗎?」
「嗯?」
歐索嘉語調不變,「艾斯提瑞。」
「你認出來了?」彌一臉驚訝,繼而露出笑容,「艾斯提瑞暫時還活著。」
「我知道。但他看來活得不好。小子,你跟希洛是兄弟嗎?」
「嗯。不過,哥哥一直把你當成教皇陛下。另外,教皇陛下在哥哥面前也自稱歐索嘉。」
歐索嘉沒有說話,輕啜一口血,偏過頭看彌賽亞,他的表情說不出的古怪,想說什麼又忍住。
歐索嘉裝作沒發現,將杯中的液體一飲而盡。
「這裡是皇宮嗎?」
彌賽亞點頭,「是哥哥的房間,我是偷跑進來的。」
「你們不是兄弟,為什麼偷偷摸摸的?」
他似乎在思考該如何說明,想了很久,好幾次開口又把話吞回去。歐索嘉不耐煩了,瞪他一眼,「不能說就別說了,吞吞吐吐的煩死人。」
「有點耐性嘛,我很認真的在想溫和的措辭耶。」彌賽亞說。
「別浪費我的時間。」
彌賽亞眨了眨靈動的眼睛,突然地笑了,「哥哥擔任國王的這幾年,除了特殊的日子之外,教皇殿下很少有機會見到哥哥以外的人。」
「監禁?」
「大家都知道,教皇是哥哥的東西。」
他的口氣是那麼理所當然,歐索嘉想起那個女人慌張的表情。女人說得不假。
這國王看來溫柔,腦子似乎不大正常。
歐索嘉笑,「小情侶吵架?」
「不對,他們不是情侶。」彌賽亞口氣很肯定。
「你哥看我那眼神,分明是有點什麼。」
彌賽亞卻不答。
「你知道姊姊在哪裡嗎?」歐索嘉不報期待的問。
「不知道。」
歐索嘉有點不耐煩,隨口說,「你跟你哥哥該不會是情敵吧?」
彌賽亞愣住,卻沒有否認。
「你是第三者啊?」
「好奇怪的問題。」
歐索嘉一臉曖昧的笑,「不說就算了,反正我對你們的三角戀沒有興趣,也不想當國王飼養的貓。」
他推開陽台,步入銀色光輝中,抬頭仰望月亮。
「其實哥哥很溫柔的,只要你不要跑。」
彌賽亞的壓低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歐索嘉不理他,躍上欄杆,縱身而下。彌賽亞追出陽台,對他喊,「你身上有追蹤魔法,不管跑去哪,哥哥都會知道。」
歐索嘉笑得很自信。
「不過是小小的人類。」
「貴族就是小看人類才會失敗。」
歐索嘉終於回頭,但陽台上的彌賽亞已經不見了。
抱著滿腹疑惑,歐索嘉順利的離開皇宮,回到山坡上的城堡中休息。
入夜後,還在迷迷糊糊的揉眼睛,還沒搞清楚狀況,就被吻住。歐索嘉嚇了一跳,抬頭就對上希洛的灰色眼睛。
「醒了?」
「為什麼你會在這裡?」
希洛輕笑,「我為什麼不能在我的房間?」
歐索嘉環顧四周。
金色浮雕、掛著布幔的大床上,他躺在希洛身旁,共用一條被子。
身上的衣服已經換過,變成不合身的白色襯衫。
一旁的希洛帶著笑容看凝視著他,每一個點頭、每一個凝視都小心翼翼的,害怕褻瀆歐索嘉的美麗。歐索嘉被他的視線震驚,慌忙別開頭,希洛卻從身後環住他的腰,臉靠在他的頸邊磨蹭。
歐索嘉觸電似的往後退,險些掉下床,被希洛一把撈回床上。
他在歐索嘉臉上一吻,「如果你喜歡捉迷藏,我陪你玩。」
幾乎是立刻想起彌賽亞的話:「不管你跑去哪裡,哥哥都會知道。」突然覺得毛股悚然。掙開希洛的懷抱,退了幾步。
「我不是你的教皇,我的名字是歐索嘉。」
「我的教皇本來就是歐索嘉。」
歐索嘉一愣,「我是男的。」
希洛上下打量歐索嘉,一笑,「是嗎?」
「我哪裡像女人?」
「我知道你不像,一直都不像。但是我喜歡。」
「本來就不是了。」
歐索嘉有點發怒,但希洛卻自顧自的笑,「容易發怒也很可愛。」歐索嘉生氣了,湊過去就要咬他,卻被希洛巧妙的避開,把他納入自己的懷裡。
希洛危險地笑了下,「那麼……」
「什麼?」
他比了個手勢,照明的燈光幾乎是立刻熄滅了。歐索嘉回過頭,稍遠處的仕女們對他們的國王行禮,魚貫離開。
最後,一臉冷漠的彌賽亞入內,對希洛行禮。
他手中捧著透明的壺,在希洛的允諾下打開。他劃開指尖,一滴血珠落在瓶口,密封的瓶口被血腐蝕,燃起濃郁的薰香,淺紫色的煙裊裊上升。
「可以開始了。」
彌賽留下這句話把門帶上。
歐索嘉莫名其妙的看了看門口,又看希洛。跟希洛吵似乎不是什麼好主意,歐索嘉決定問正事,「薇在哪裡?」
希洛扯出一個扭曲的、詭異的笑容,「我不知道那是誰。」
「薇就是你的教皇,我是她的弟弟。」
「我不知道,你沒跟我說過。」
「我說了,我不是薇!」
希洛露出一個無可奈何的微笑,收起戲謔的神情仔細聆聽。他的表情看來嚴肅認真,歐索嘉認為他似乎信了一部份,他卻沒在聽。
他選擇了最浪漫而溫柔的方式,制止喋喋不休的歐索嘉,雙唇被奪去自由。他又吻了他。
歐索嘉使勁掙扎,卻無用,雙手被制住,無法動彈。
希洛用空下的另一隻手褪去他的衣服,太從容。
已經有許久沒有如此輕易被人牽制,是那煙的力量嗎?
王勾起一抹迷人的笑,低聲說,「太小看人類了,吸血鬼。」
「你知道我是血族。」
希洛不經心的應了,一個吻堵住所有語言,「結束之後再說,嗯?」
親吻由唇來到鎖骨,下滑到腰際。
歐索嘉要推他,但推不動,半睜著眼,看見希洛的笑容邪氣十足。
他身上環繞著的謎樣血腥味,在薰香的襯托下益發濃郁。讓人暈眩的香,不間斷的吻,輕柔滑到腰際的手指。
夜太安靜,太沉默,就連壓抑的喘息能聽見。
帶著陰沉表情站在走廊的彌賽亞,輕殮雙眸,低垂著頭。他回頭看著傳出聲響的門,突然伸手想轉開門把,卻顫抖著收手。
他在一室黑暗一室靜寂中放下嘆息,悄聲離去。
彌賽亞踏著沈重的步伐回到房間。
昏暗的房間裡,永不熄滅的魔法燈發出昏黃的微光。
迎接他的只有讓人窒息的沉默以及蔓延的黑暗。黑暗、寂靜第一次讓他感到壓迫,他煩躁的打開阻隔月光的窗簾。
一束月光撒入房內。
他伸出手,讓月光落在手上。
很輕很輕的握住,當然什麼也沒抓到。
但是彌賽亞並沒有顯露出絲毫煩躁,只是一次又一次的重複伸手握住的動作,直到滿地的銀光被晨曦的曙光取代。
他抬起頭仰望天空,半瞇著眼睛。
是陽光。
那麼,那個人……是不是已經休息了呢?
下次醒來的時候是被人搖醒的。
他揉了揉眉心,滿臉不悅,卻沒有說話。
彌賽亞很少生氣,也很少顯露不悅。那女僕還以為自己做錯了什麼,立刻惶恐的道歉。他搖搖頭,並未多作解釋,只是遣退她,把自己關在房裡。
他坐在書桌前,拿著沾了墨汁的羽毛筆,許久也沒寫下一個字。
筆尖碰到紙張立刻暈開,他也沒有動,只是維持相同的動作發愣。過了許久,門外傳來敲門聲。他也無意回應,對方等了幾分鐘,才敲第二次門。
「彌,我可以進去嗎?」
低沉、熟悉的聲音屬於國王,屬於希洛。彌衝去開門,叫了聲「哥」。應門時,臉上的笑容也僵住了。
希洛身邊跟著歐索嘉,他身上穿著希洛的襯衫,一臉不情願。希洛臉上的笑容,似乎比平時更溫柔一些。
「借我一套衣服。」
「啊,好。想要什麼樣的衣服?」
希洛想了下,回頭看歐索嘉。
他不知道是不高興還是害羞,總之臉上神情感覺有點微妙,極其彆扭的說了句「隨便」,撇過頭不再看他。
彌回頭問,「怎麼辦?」
「沒辦法,我替他挑吧。」
希洛說,極其溫柔寵溺的口吻,他拉著歐索嘉的手,「進來吧。」
歐索嘉難得聽話了,一進房,就窩在沙發上不動了。
希洛愉快的笑了下,說了句「等我。」領頭走進彌的更衣房。
彌跟了上去,回頭看了歐索嘉。
他發現彌的目光,瞪了他一眼,也不說話,可能因為昨天的事情生氣。他無奈地笑了下,卻被扔了枕頭。
彌賽亞沒有閃避,苦笑著接下他的枕頭。
歐索嘉有點詫異,卻沒有多說。他在離去前,以嘴型對歐索嘉說了個詞,卻不知道他有沒有發現?
他只好跟著希洛走進去。
彌賽亞坐在一旁看哥哥興高采烈的挑衣服,看他笑,一臉愉快的問「你覺得他會喜歡嗎?」,那口氣就像是對著心愛的人那樣。
明明就知道不是她。
彌賽亞無法阻止自己皺眉頭。
「彌,今天記得工作。」希洛的聲音響起。
彌賽亞溫順的點頭,希洛笑了,摸摸他的頭,在他臉頰上一吻,「好乖,這才是我的彌。」
還是往常的哥哥,卻忽略他眼中複雜的神色。
許久,他終於鼓起勇氣,「哥,血族休息的時間到了。」
希洛的動作暫停了半晌,不久後又繼續。
「我知道。」
「如果不讓他休息,就算是教皇陛下也會變虛弱,血量不夠的話……」
「彌。」希洛輕喚他的名字,回過頭,他的哥哥,國家的王依舊是沉穩內殮的淺笑。彷彿洞悉了什麼似的神秘。
「我不是說了,不要你管嗎?」
「我知道,但是……」
「如果再插手,就算是你,我也不會輕易原諒的。」希洛帶著笑容說,接著語氣一柔,換成商量似的口吻,「彌的話,只要乖乖聽話就好了,可以嗎?」
彌微啟唇,最後卻選擇沉默。
他在希洛催促的目光下頷首。
希洛似乎終於決定,選了一套衣服出去。
「所以,要是你偷偷給他食物的話,我只好處罰你了。」
從半關上的門間,聽見歐索嘉壓抑的喘息混雜希洛愉快的笑聲。
「不要亂摸!我自己穿!」
不知道為什麼,只是這樣而已,就有種寂寞的感覺。
彌賽亞看著半開啟的門發呆,看了很久很久。
直到突然溜出的嘆息阻止他發愣。
他眨了眨眼,走出門。
沙發上,希洛與半裸的歐索嘉正在進行角力,歐索嘉不滿意希洛選擇的衣服,拒絕穿上而努力掙扎。希洛看來很享受這過程,但歐索嘉可不是。他使了真力,額上沁出汗珠,依舊處於劣勢。
歐索嘉很不高興,對彌投以求救的目光。
彌賽亞像是沒看見那般,從容的走向門口。
離開房間前,他對兩人揮揮手,輕巧的帶上門。比起室內太過沉靜的迴廊上,彌賽亞的腳步聲響起。
他往皇宮深處走,推開沉重的石門,走進點著燭火的房間。
就算在陰暗的燈光下,彌賽亞依舊暢行無阻。他熟練的在陰森的石廊內穿梭,踏在石階上的腳步聲在黑暗中迴響。
彌賽亞推開一扇門。
陰暗的房間意外寬敞,腳步聲響起跫音。他點亮魔法燈照明。
暴露在燈光下的,是排列整齊的數十個棺材以及冒著泡的各色藥水。彌賽亞披上黑袍,拿起其中一罐藥水輕輕搖晃,倒入透明液體中。
透明的藥水迅速變得濃濁、轉紅,漸漸轉變成血的味道。
彌賽亞嗅了下,拿起試管喝了下去。
一滴偏了的紅色液體沿著嘴角落下,他小心的舔下,閉上眼睛,享受血腥味在嘴中擴散、蔓延,刺激著味蕾的香味。
只有在這個時候,瘋狂的飢渴才能稍緩。
再次睜開眼睛,彌賽亞的藍色眼睛轉為淺紅色。
「這味道不對。」
他攤開其中一本筆記,在凌亂的紀錄上刪去一條。
他走到櫃子旁,看著瓶上的紀錄很久、很久,搖了搖頭,換到另一個櫃前。
這個櫃子特別大,上面蓋著紅色沾滿灰塵的布。
他揭開幕簾,自然被滿室的灰塵嗆得咳起來。櫃子上清一色是標著姓名的紅色液體,以英文字母整齊的排列,甚至標了年份。彌賽亞快速的瀏覽瓶瓶罐罐上的記號,手隨著目光只過去,邊唸著,「V……」
「啊,找到了!」
他的手停在寫著「Vivian 2035」的瓶子前。
放眼望過去,寫著薇薇安的血瓶有數百個之多。
他隨意取了一瓶,回到桌子前繼續實驗。
過了好半晌,他想起什麼似的「啊」了一聲,拿起利刃在指尖劃下一刀。他隨意拿了個瓶子,用玻璃瓶裝著。鮮血沿著指尖落到杯內,一滴一滴,過了許久才盛滿。他在瓶上貼上「*Messiah* 2036」的標籤,轉頭投入實驗。
「唔……」
黑暗中傳來痛苦的呻吟。
彌賽亞回頭看著黑暗,無垠的闇之中,一雙發光的眼睛看著他。牆邊躺著的人有一雙銳利的眼睛,除卻眼睛,四肢乾癟、無法移動。
他的頸子上綁著白緞帶,上面寫著一個名字,「Estrie」(艾斯提瑞)。
**
牆上的時鐘敲響了十二聲。時間是中午十二點,豔陽高照。
期間,歐索嘉好幾次要睡覺,卻不斷被打擾。彌賽亞離開房間後,又被吻了好幾次,直到歐索嘉大發雷霆,國王陛下才停止幼稚的騷擾動作。之後叫來紅茶,頗享受的坐在沙發上欣賞歐索嘉換衣服。
「親愛的,要來一口嗎?」
歐索嘉投給他一個不耐煩的眼神,「不要,我只喝血。」
「吶,就一口?」
「不要。」歐索嘉說,正要扣上扣子,手卻一抖。有點暈眩。他微微蹙眉,「你不回答姊姊的事,我就不聽你的話。」
希洛看來有點苦惱,但歐索嘉不打算讓步。他隨意把衣服扣起,亂七八糟的穿好衣服後,希洛笑了出來,「需要幫忙嗎?」
「不要。」
「為什麼?」
「那回答我別的事,你是人類嗎?」
希洛笑了,「你吸過我的血,是不是人類,你應該很清楚。」
「是嗎?但我覺得你不完全是人類,味道很奇怪。」
「哪裡怪?」希洛走過來,輕輕解開他扣錯的衣服。歐索嘉退了一步,他輕抓住他的手,「放輕鬆。」
「哪可能……」
他低低的笑了,「緊張?」
歐索嘉沉默。
他卻沒再欺負歐索嘉,幫他整理好衣服後,在臉頰上落下一個吻。
「我記得你喜歡音樂。」
「是啊。但是……」
希洛打斷他的話,「那,我就找個人過來給你彈琴吧。」
所以,歐索嘉縮著身體躺在沙發上,漫不經心的翻書,直到中午。距離他稍遠處,一名金髮女子演奏鋼琴,一曲又一曲。
那女人是希洛的王后,是個美人,身上抹著誘人的香水味。
歐索嘉才翻了幾頁書,就側著頭看她,不怎麼專心。
他的目光不自覺停在她雪白的頸項,著迷的看著。白皙的頸項下,迷人的血液流動著,無意識挑逗著他的神經。
……這個人,感覺應該滿好吃的。
歐索嘉隱約這麼想著,頭暈目眩的把視線壓回書上。眼皮越來越重,歐索嘉揉揉眼睛,忍不住打了哈欠。
鋼琴聲戛然而止。
女子拉起群擺,婀娜地走向歐索嘉,她身上的花香味越來越濃。歐索嘉轉過頭,不看她的脖子……或者說,不去想吸她的血。
她卻垂下頭,湊了過去,「教皇殿下,您怎麼了?」
誘人的花香撲鼻而來。
抹上黑色的唇與指甲,紫色的眼影、誘人的香水味,如黃金般燦爛的長髮挽起,有幾縷頑皮的落在胸口。
歐索嘉輕輕笑了,捉起髮尾,輕捲。她微微臉紅,「殿下……」歐索嘉放下書,上半身坐起,輕牽起她的手,輕輕一拉。
她沒有太多掙扎,溫順的落入歐索嘉的懷裡。一點驚惶或者不安,更多的是驚喜。歐索嘉正準備大快朵頤時,煞風景的聲音傳來。
「教皇陛下,染指別人的妻子是不好的行為。」
說話的是希洛。
皇后笑得很僵硬,還來不及說話,就被希洛拉走。希洛臉上還是那種微笑,他只看了歐索嘉一眼,卻沒生氣。
又一次,頭昏眼花。
「嗯?」
希洛回過頭,滿臉笑容。
不管問了幾次、生氣幾次都不管用,想要什麼卻問不出答案,想要離開,卻找不到方法。想要哭,卻流不下眼淚。
明明就說過好幾次「我愛你」。
但是這個人卻不會表現一點在意的樣子,什麼也不說的選擇沉默。
「希洛!」
他聽見了,卻沒有回頭。
歐索嘉窩回沙發裡,半睜著眼睛,望著窗戶。中午十二點,血族最虛弱的時候。他只能窩在華麗的牢房中任人擺佈。
什麼也不知道,哪裡也去不了。
他瞇著眼睛,最後終於睡著了。
彌賽亞踏著輕巧的腳步進來,在歐索嘉的食指劃上一刀,鮮血沿著傷口流下,落入準備好的杯子中。
沒多久,杯子滿了,血卻沒有停止。
彌賽亞在他的指尖上抹上一層透明無味的的物體,歐索嘉的傷口以不可思議的速度癒合。
他在瓶上貼好標籤,準備離去前,忍不住回頭看了眼歐索嘉。
他似乎睡得不安穩,偶爾蹙眉,翻過身。
沉睡的表情很靜,眉間的銳氣褪去,唯有細長的睫毛輕顫,讓他沉睡的表情看來有點不安。
現在的他不像是血族,也不是什麼教皇,只像個漂亮少年。他的眼角溼潤,神情似乎有點悲傷,有點寂寞。
彌賽亞靜靜地看著他,有些遲疑的走過去,握住他的手。
「我在這裡陪你,好不好?」
歐索嘉當然不會回答,繼續無聲的流淚。
看見這樣的他,讓人不忍離去。
彌賽亞忘了跟哥哥的約定,虔誠地、溫柔地跪在歐索嘉身旁,緊緊握著他的手。
就像對不存在的天父祈禱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