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骨罌，第一章，死者(1)

月光照耀，夜間的城市一片死寂。

那是很安靜的夜晚，連細微的腳步聲也能聽的一清二楚。腳步聲由遠而近，然後停了下來。金色頭髮的少年懷抱著一只黑貓站在月光下，手中拿著地圖。

「斐，是這個方向沒錯吧？」少年問。

突然，響起男子的聲音，「是啊。」

「奇怪了，如果是死靈法師的話，應該在魔界或是黑森林。最多也在天羽，怎麼可能會在瑟伊爾大陸？」

「可是妳上次沒找到，說好這次就聽我的。」

「要是找不到怎麼辦？」

黑貓睜著金色眼睛盯著他說，懶懶的閉上眼睛，「沒找到再抱怨吧。」

「你很有自信。」少年斜睨著黑貓，牠露出一個狀似微笑的表情，「找不到的話，任你處置。」

「說定了？」

「嗯。說定了。」

少年這才露出笑容，「那你帶路。」

黑貓從少年懷裡跳下，少年小跑步跟上去。一人一貓從市中心向外圍跑，繞過城門，往城郊跑去。

越往城外，燈光越來越少，高掛天空的月亮顯得特別明亮，映照出一人一貓奔跑的影子。

黑貓靈巧的竄入墓園。

墓園很安靜，一人一貓的腳步聲突兀的打擾夜的寂靜。

沒有弔唁死者的人們、也沒有俗事的喧囂，夜間的墳地安靜異常。

墓園旁旁邊沒有守墓人的小屋，不知名的墓碑排列整齊，雜草叢生的墓碑有許久乏人問津。

黑貓優雅的身影彷彿融入夜的黑暗裡。

一眨眼的時間，輕巧的踩上墓碑，舞蹈似的在墓碑上起落。

少年突然停下腳步，「有點奇怪。墓園是死亡氣息最濃厚的地方，但是，不是在這裡。」

黑貓停下腳步，「我沒說這裡是終點。」

「不是這裡，這裡沒有什麼味道。」他閉上眼睛，嗅了嗅，「還更遠。」

再次睜開眼睛，少年的目光落在稍遠處的屋子。透過玻璃櫥窗，可以看見裡頭穿著禮服的人偶。

「……服裝店？」

「應該是。」黑貓回答。

那間小店看來很普通，小花園種滿常見的堇草，比較特別的是玻璃櫥窗內的模特兒，如果不是她完全不動，她真的很像人類。

「人偶做得不錯，但這店看來很普通。」

「妳知道現在幾點嗎？」

「……凌晨三點。」

就算是商業繁盛的卡瑪利拉，冬夜開著的店也極少，只有少數幾盞路燈維持街上的光亮，城外郊區更只有月光照亮道路。

但那服裝店燈火通明。

「是那裡。」少年勾起妖異的微笑，笑得有點興奮。

夜晚的風帶來死亡的芬芳。

一人一貓以墓碑為橋，幾個起落，慢慢靠近那間房子，直到距離近的足以看清屋子才停下來。

房子的落地窗大開，屋內點的不是蠟燭，而是少見的魔法燈。

堆疊成山的書籍、半開的的書本攤在地上。

靠牆的櫃子上擺著沒有標籤的瓶瓶罐罐，做了標籤的筆記本、散亂的紙張，用過的羊皮紙與揉皺的丟在一起。牆上掛著二、三十具與人偶，櫃子上擺放著許多張一模一樣的臉孔，櫃子裡放著一顆顆寶石製成的眼睛。

房間的地板畫著黑色的魔法陣，黑髮青年站在法陣中央。他身邊隨意擺放著組合未完的人偶四肢、手指與頭顱。

他推了推掛在鼻梁上的眼鏡，露出痛苦的表情抱胸思考，接著突然「啊」的叫出來，右手翻開旁邊的書，左手拿起鉛筆在紙上亂畫。

「應該是人偶師傅。」黑貓說，「要不要再靠近一點看看？」

「嗯，走吧。」

於是他們悄悄地往房子對面的山坡上靠近，以便就近窺探。過了好一陣子，手上的工作似乎完成，他拿起一捲羊皮紙研究了半晌，扔了。

青年起身，在雜亂的抽屜中找到匕首後回到法陣中央，一刀劃過指尖，傷口冒出的血珠落在地上。

「是血祭！」少年興奮的說。

吸收了血之後，魔法陣發出紅光，青年在光芒中閉上眼睛，拾起一旁的頭顱在人偶的臉上劃過。

青年最後把人偶的頭部拿起來觀察，許久終於露出笑容。他揀了綠色眼睛裝上去，最後是睫毛。

不知道是否是錯覺，青年手中的人偶眉毛微微顫動。

——人偶緩緩張開眼睛。

耳邊傳來尖銳的女孩聲音，「您是誰？」

「我是妳的主人。」

黑貓與少年交換了疑惑的視線，兩人決定再靠近一些。

少年越過圍籬，來到屋子的門口，望進櫥窗。一股討厭的感覺油然而生。

透過玻璃看著那個人偶，少年皺眉頭。

「怎麼了？」黑貓問。

「這真的不是人類嗎？」少年站在櫥窗前，眉頭深鎖，黑貓繞到他腳邊，跟著抬頭。

少年低聲說，「它身上有活人的味道。」

「不知道。但是，就算是人類，也早就死了。」黑貓說，跟著打量那人偶。

人偶有著黑色微捲的頭髮、鮮艷的紅唇、白皙的肌膚，端正漂亮的五官，臉上掛著迷人的微笑。突然，那女人的睫毛輕顫。

少年興奮對黑貓說，「她動了！」

「不可能吧？那是風……」

黑貓話還沒說完，就被細碎的聲音打斷。

黑貓與少年猛然回頭。

人偶無神的眼睛眨了眨後恢復生機，同時露笑容。她揉揉眼睛，伸了懶腰。看見站在玻璃前的他們，她有點詫異，接著露出笑容，「唉呀呀，是客人。」

「晚安，兩位。」

她沒等少年回答，跳下台座，帶著燦爛的笑打開門。

「您好，歡迎光臨『黑曜』。」

少年雙手環胸，一臉有趣的看著她，「原來如此。其中一個就是妳的味道。」

人偶偏首，「您是什麼意思呢？」

「見到我還不跪下？」

她竟然搖頭，「才不要，會弄髒衣服。」

「哦，不錯嘛，很有膽識。」那少年也不太生氣，帶著笑容，「可是妳會後悔，絕對會。」

那人偶眨著眼睛不說話了，好半晌才說話：「您是來帶我走的？」

「不，不是。」少年說。

女人，或者說是人偶——笑了，「都來到這裡了竟然不知道？」

「我只是路過而已。」

「初次見面，您好。」人偶拉起裙擺，對他行禮，「陛下，我的名字是潔西卡，也有人叫我潔兒。」

「製作者呢？」她捲起袖子，露出上面的黑色刻印，「是曜。」

少年勾起淺笑，「曜是什麼人？」

「曜就是曜。」

少年眉頭一蹙，人偶笑嘻嘻道，「就像您一樣，您就是您，變成什麼樣子我都會認得。」

黑貓問，「曜怎麼稱呼妳？」

「媽媽。」她笑了，笑得很愉快，「曜小時候叫我媽媽，現在叫我潔兒。」

黑色高跟鞋踩在地上發出喀喀的聲響，像是午夜十二點的鐘響，規律而沈重。她蝴蝶似的在少年身邊旋轉、旋轉，「陛下，跳舞嗎？」

「不了，我不是來玩的。」

「啊，跟傳聞一樣是個無趣的人。」

少年瞪了她一眼，「妳說什麼？」

「陛下您不會跟愚民計較這種小事的，對不對？」

「別叫我陛下，這具身體的名字是斐爾。」少年說。

黑貓抬頭，「斐爾？不是海嗎？」

「我比較喜歡斐爾這個名字。」少年微微臉紅，偏過頭避開黑貓詫異的視線，「而且，斐爾是我的名字才對，親愛的女王陛下。」

「少囉嗦。」

黑貓也不再逗她，笑笑，「好好，我不多說。」

「這是在打情罵俏嗎？兩位感情真好呢！」人偶說。

「沒有那回事。」少年臉微紅，彷彿要遮掩尷尬似的繼續說，「我就先回去了，替我轉告妳的主人，我下午會過來。」

說著，兩人踏著月色離開。

關門的聲音引起房內人偶師的注意，他從房內探出頭，「潔兒，有客人嗎？」

「有喔，但是他們剛剛回去了。」

「啊？真沒禮貌，誰啊？」

「不認識的客人。」

她猶豫了下，這麼說：「他說他叫斐爾。」

「是嗎？回去就算了。」他似乎不怎麼有興趣，揉著肩膀回到房間。

「他還說今天下午會過來。」

但曜已經「碰」的一聲倒在地上，湊過去看，聽見他平穩的呼吸，才知道他睡著了。

潔兒拿了件被子過去，蓋在他身上，在曜的耳邊說：「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