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问陶审盗：聊了三天的家常竟破了一桩棘手大案

【希望之声2023年10月18日】（作者：慧明） 清代才子 张问陶 （1764年—1814年），字船山，一说字仲冶，四川遂宁县（今蓬溪县）人，乾隆五十五年（1790年）进士，很快授翰林院检讨。 嘉庆 六年（1801年）任教习庶吉士。十年（1805年）改任御史，他上疏检举了六部九卿及天下各督府河槽盐政。十四年（1809年）改任吏部郎中。 张问陶 还屡次充当乡试、会试的同考官，选出的人才多成为了知名士人。 张问陶 有直言的名声，才华横溢，恃才傲上，他的上司官员因为他才望卓著，都很欣赏他，对他也很包容。

嘉庆 十五年（1810年）七月， 张问陶 出任山东省莱州府知府。他前去拜见当时的山东巡抚 吉纶 ， 吉纶 觉得他无礼，心中不满，于是就对山东布政使 朱锡爵 说：「莱州张太守，书生习气未除。太守为一郡的表率，他能胜任吗？」 朱锡爵 本来就与 张问陶 是同年好友，就对巡抚解释道：「张太守虽然是书生，但听说从来不误民事。」当时有大盗桀骜狙诈，屡屡翻供，负责审讯的官员都无可奈何。 吉纶 就冷笑着对 朱锡爵 说：「君说张太守不误民事，如某盗案，他能定案，当即令他上任；否则，我将弹劾他，那时就莫怪老夫无情了。」 朱锡爵 同意了。

布政使 朱锡爵 回来后就把大盗的案子告诉 张问陶 ，并且问道：「你能定案吗？」 张问陶 笑着说：「这有何不能。」 朱锡爵 大喜，就和按察使商量，随即请 张问陶 到按察使官署审讯大盗。众人问：「先生估计几天可以结案呢？」 张问陶 笑着说：「这是件小事，三天就够了。」又问：「需要用什么刑具？」 张问陶 笑着说：「刑具等到用的时候再商量。现在最需要的，就是金华上等干肉脯一大盘，绍兴佳酿一大瓮，借此聊助舌锋，断不可少。」众人笑着说：「行。」

后一天， 张问陶 就来到按察使官署的客厅，两腿散开坐在炕上。几案上放着金华上等干肉脯一大盘，台阶下放著绍兴佳酿一大瓮，一个僮仆扇著炉子在暖酒，一个僮仆拿着酒壶在一旁侍奉，一个书吏在旁边准备记录口供。 张问陶 把大盗叫来耸身挺腰跪在膝前，他左手拿着酒杯，右手翻阅着案卷，嘴里问道：「你是郯城人吗？」大盗回答：「是。」问：「你多大年龄了？」答：「三十七了。」问：「你住在乡里吗？还是住在城里？」答：「住城里。」问：「你有父母吗？」答：「小人不幸，父母都死了。」问：「你有兄弟吗？」答：「有兄弟三人，小人是老大。」问：「你有妻子、孩子吗？」答：「小人有二个儿子，大的十八岁，能猎兽了；小的十三岁，还不能猎兽。」问：「你家以什么为业？」答：「无所事事。」

这时，布政使、按察使等诸公都在屏后窃听，以为 张问陶 一向擅长谈吐，必能揭发大盗隐秘的坏人坏事，不料所问的都是生活中的琐碎事，和案子没有一点关系，众人相视不禁都暗笑；但又担心不能了结案子，无法回复巡抚 吉纶 的命令，都深深地为 张问陶 忧虑。

第二天， 张问陶 来到按察使官署，又开始审讯。 张问陶 又问道：「你是郯城人吗？」大盗回答：「是。」问：「你多大年龄了？」答：「小人三十九，明年就四十了。」问：「你住在乡里吗？还是住在城里？」答：「住乡里。」问：「你有父母吗？」答：「小人父亲早死，母亲已经离去了。」问：「你有兄弟吗？」答：「有兄弟三人，小人是老二。」问：「你有妻子、孩子吗？」答：「小人有一个儿子一个女儿，都还是小孩。」问：「你家以什么为业？」答：「有薄田数亩，务农为业。」诸公又都来窃听，因 张问陶 所问的问题与头天相同，更加掩口暗笑。

到了第三天， 张问陶 来到按察使官署，布政使与按察使问道：「君说三日了结，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果真能了结吗？」 张问陶 笑着说：「下官向来不打诳语。今日下午，当可了结，公等请不要担心。」之后 张问陶 就下令皂隶等人，准备刑具，听候结案。

张问陶 来到客厅，依旧散开腿坐在炕上，以干肉脯下酒，把大盗叫来耸身挺腰跪在膝前。 张问陶 问道：「你是郯城人耶？」大盗回答：「是。」问：「你多大年龄了？」答：「去年四十，今年又添一岁了。」问：「你住在乡里吗？还是住在城里？」答：「有时住在城里，有时住在乡里。」问：「你有父母吗？」答：「小人有母亲，年纪七十多了。」问：「你有兄弟吗？」答：「小人有两个哥哥，都死了。」问：「你有妻子、孩子吗？」答：「小人有个儿子，还呱呱在抱呢。」问：「你家以什么为业？」答：「无田可耕，有时候去打渔，有时候去砍柴。 」诸公仍在后面偷听，更加相视暗笑，都说 张问陶 所问的问题，就如同老妇人絮絮叨叨的话语，怎么能定案呢？

到了这天下午， 张问陶 命僮仆取来大酒杯，接连喝了满满的三大杯酒，之后就命将酒和肉脯撤下去，下令皂隶都到场，准备好刑具听用。 张问陶 正色危坐，对盗贼说：「现在当问到正案了。我看你的案卷，前面负责的官员所审判定罪的，都一一属实，你为何屡屡翻供？」大盗就叩头说：「小人实在是冤枉，还请求怜悯体察。」 张问陶 拍案喝叱道：「你不要说了！人说你桀骜狙诈，实属不谬。我与你絮语三日，都是家常琐事，你三日所答，前后所说都迥然不同。琐事还如此反复，何况正案呢！你如果从实招来，还不愧为一条好汉；如再敢饰言强辩，我就将三日所答的琐事，用来证明你的反复，虽然严刑处死，也不为过。你必须自己考虑，不要自讨苦吃！」

大盗还想强辩， 张问陶 喝叱左右要严厉用刑，毙命也不追究。这时大盗急忙叩头，乞求饶命，情愿吐出实情，发誓不再翻供。 张问陶 大喜，立即命其招供后签字画押，其案于是了结。

布政使、按察使等诸公在屏后听到这一切，无不叹服。布政使 朱锡爵 去回复巡抚 吉纶 时， 吉纶 感叹道：「盛名之人本来不会没有实学，不要说张太守有才如此，今后也不敢轻看天下士了！」 张问陶 审案，一时在山东传为美谈。

嘉庆 十六年（1811年）山东巡抚就换成了 同兴 。 张问陶 因为与上官不合，郁郁不自得，过了一年多，四十九岁就以病请退辞官了。他客居在苏州，游吴越，往来大江南北。过了二年， 嘉庆 十九年（1814年） 张问陶 就在苏州离世了。享年五十一岁。

山东的上官，巡抚 同兴 从 嘉庆 十六年任到十九年；布政使 朱锡爵 从 嘉庆 十四年任到十九年。 嘉庆 皇帝得知山东吏治废弛，命 章煦 等人严察上报。 章煦 上奏：「该省吏治废弛，地方凋敝，官民交怨，讼狱繁兴，仓库空虚，人情刁悍；详加察访，众口一词。 同兴 身任封圻，负恩溺职，惟藩司 朱锡爵 之言是听；首府凝图，声名狼籍，一味姑容，不加参劾； 朱锡爵 素好侈华，综理财赋漫不经心，支发军需毫无头绪。」 嘉庆 帝命 章煦 署巡抚，清查亏空有六百多万。 嘉庆 二十年，废弛贻误之前任山东巡抚 吉纶 、 同兴 、藩司 朱锡爵 ，均予谪戍。

以 张问陶 的为人，怎么能忍受待在山东这样的环境中，因此以病辞官。之前， 张问陶 作御史时上疏检举了六部九卿等高官，有人曾问他：「你不担忧众人的怨恨吗？」他笑著回答道：「我所责难者，皆大臣名臣事业；其思为大臣名臣者，方且感我为达其意。若无志于此者，将他身份抬得如此高，惭愧不暇，何暇怨我？」在他眼中，为官为人都是有标准的。越是高官，责任越大，要求越高。有人指出不足，应该感谢，否则有愧于身居高位。

才子 张问陶 从小就天赋异禀，读书过目成诵，所作的诗、古文、词奇杰，廉劲一时。当时的名辈都收集他的作品，他被认为「有青莲再世之目」。他书画也很好。四川布政使 杨揆 曾经说：「蜀中作者，自杨慎以后，惟问陶能继之，非虚誉也。」他是清朝两百年来蜀中最著名、最有才华的诗人。 张问陶 去见 袁枚 时， 袁枚 说：「所以老而不死者，以未见君诗耳。」对他推重如此。他与 袁枚 、赵翼合称清代「性灵派三大家」，与彭端淑、李调元合称「清代蜀中三才子」。

参考文献：

［清］ 许奉恩 ：《 里乘 》卷八

［清末民国初］戴锡章：《文苑列传· 张问陶 》，清史馆本，故传007031 号（国立故宫博物院藏）

《李树品等人传包》，故传009119 号，件 1（国立故宫博物院藏）

《王峻传》传稿包，故传005436 号，件 17 （ 国立故宫博物院藏）

《黎简传》传稿包，故传004353 号，件 2 （ 国立故宫博物院藏）

［清］赵尔巽：《清史稿》

《仁宗睿皇帝实录》

责任编辑：文思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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