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纪实小说 红祸（一）盲流之恋】33. 冷小鹰卧底

【希望之声2022年8月6日】（作者：罗浪） （接 前一篇 ）

端午节从伊甸园回城之后，我和小燕逛军垦百货大楼时，意外见到 钟太滴 在小百货部站柜台。我和小燕喜出望外。

“小钟！几时调回来的？”我问。

“将近一月了！”

她脸蛋白里透红，酒窝时隐时现，乳峰顶着天蓝色府绸衬衣，显得十分丰满性感，但眼里流露出淡淡的忧伤，给人一种冷艳哀婉的美感。

“你不知道牟玉芬的情况吧？”

她摇头，然后收拾货柜的小商品，商品本来就整整齐齐，用不着拾掇。

“牟玉芬和黎元春在郊区的五星大队。我们常去玩，今天就在她那儿过节，可痛快了。颉永吉也去了，大家都想你。”小燕说。

她不说话，依然低着头整理商品，但听得很认真。

“据颉永吉说给你写过几次信，收到了吗？”

她点了点头。

“为什么不回信？”我有点咄咄逼人。

“我早对他说过，已经有男朋友了！”

“这是两码事！一路上他那么关怀照顾你，你全忘了？男女之间除了爱情还可以有友谊，你应该回信啊！”小燕说。

“他和你们对我的无私帮助，我都记在心里。”她声音哽咽，说完转过身整理高柜里的商品，又是假动作。

“小钟！你很忙，我俩不再打扰你了。”

小燕说罢拉着我的手上楼。我说：“你看出没有，她心事重重。”小燕说：“好像有难言之隐。”我说：“她要么遇上了不幸，要么有什么难处。你找她聊聊，看能不能问出点什么来。如果有什么困难，我们应该继续帮助她。一个女子，孤身在外，怪可怜的。”小燕笑道：“你好怜香惜玉呀！是不是想打她主意？”我知道她是开玩笑，也打趣道：“是啊！因为你远水不解近渴。”“那么，我也在厂里玩一个，追我的多着呢！”她说话的同时，加大了拉手的力度，“说正经的，应该帮助她。但不时有顾客买货，不方便说。只有问到她的住处，晚上去看她。”

我和小燕在楼上转了一圈下楼时， 钟太滴 向我们招手。小燕一个人走近她。她说：“我住六楼六号，晚上来玩好吗？”小燕说：“今晚上一定来。”她望了我一眼后问：“你俩结婚了吧？”小燕摇头。她羡慕地说：“你俩多幸福呀！”小燕说：“你会比我更幸福的！”她轻叹一声说：“我哪能比你幸福呀！

晚上，小燕回来告诉我：“ 钟太滴 被哈密办事处主任 张宪华 奸污了，现在得了妇科病，白带多，而且带脓，恶臭难闻。”

“这条 色狼 ！不知糟蹋了多少盲流女子！”我义愤填膺之余，为小燕平安脱身感到庆幸：“当时多亏毛会计暗示我呀！”

“我正为这事感到内疚，当时我们应该暗示 钟太滴 走。”

“她走了， 张宪华 可以再物色另一个女子。 庆父不死 ，鲁难末已，这条 色狼 不除，就有一个又一个盲流女子遭殃。小燕！我们应该制止这条 色狼 糟蹋下一个女子，把他告进监狱里去。”

“英雄所见略同。我已动员 钟太滴 告状。整个情况我问到了，并作了记录。”小燕把几张写满 张宪华 罪行的材料纸交给我，“你帮她写一个状子吧！不过，她答应得比较勉强。因为她顾虑很多，一怕告不倒他，反遭报复，丢了这份舒服的工作；二怕事情张扬出去坏了名声。如果她反悔的话，你不方便做她的思想工作，最好去找 冷小鹰 。我想她会拔刀相助的，无论如何要说服 钟太滴 告他。”

我连夜写好控告书。第二天晚上去找 钟太滴 。她含着泪说：“被他糟蹋的女子决不只我一个，看来没一个敢告的，我也算了！”我不方便劝她，扫兴而归，忙搬救兵 冷小鹰 ，好不容易才在阅览室找到。我将案情告诉她后，她咬牙切齿地说：“嘿！我好恨！一恨 张宪华 人面兽性；二恨这些被糟蹋的姐妹太软弱。正是这种软弱帮了那条 色狼 ，使他逍遥法外，连连得手！走，我们现在就去做她的思想工作。”我说：“快十点了，走到军垦大厦要半小时，肯定已经睡了，改天吧！”她说：“事不宜迟，睡了就叫醒她！”

钟太滴 的宿舍门紧闭，灯也不亮，显然已经就寝。我犹豫， 冷小鹰 催我敲门。我轻轻地敲，有姑娘被惊醒，问我找谁？我说找 钟太滴 。一会儿，门打开一条缝隙，这姑娘正言严色地说：“ 钟太滴 不愿见你，你以后不要再来纠缠她！”她说罢火速关上门。 冷小鹰 气得朝门上连踢三脚，差点把门踢烂。

回去的路上， 冷小鹰 问我：“你帮她写的控告书还在你那儿吗？”我回答说：“在。”她说：“给我看看！”

我俩回师部后，我把控告书交给了她。

第二天午餐时， 冷小鹰 一见到我便眉开眼笑地说：“她已在举报书上签了名！”我喜出望外，夸道：“你真有本事！怎么说服她的？”她说：“吃了饭跟你详谈。”

原来 冷小鹰 估计难做通 钟太滴 的思想工作，采取智取的办法弄到了 钟太滴 的签名。

上午 冷小鹰 前往军垦大楼保卫股，说有件案子的当事人提出 钟太滴 是证人，特来核实一下情况。保卫股立刻把 钟太滴 叫来，并提供了问案子的场地。 冷小鹰 把门关上，开头照例问了 钟太滴 姓名、年龄、籍贯、成份、文化、何时进疆，在哈密办事处干了多久，干什么工作等情况，然后直奔主题。

“据我们掌握的大量情况表明： 张宪华 利用职权，以安排好工作为诱饵，奸污了不少女青年，你在那儿工作了几个月，有没有受到过他的侮辱？”

“这……”

钟太滴 有顾虑， 冷小鹰 晓之以理，作了一番耐心细致的说服工作，特别指出已经有几个姐妹勇敢地站了出来，大胆地检举了 张宪华 。 钟太滴 终于鼓起勇气，含泪控诉 张宪华 。 冷小鹰 认真地记录。 钟太滴 说完， 冷小鹰 把我为她代写的控告信递给她说：“你看看记录，记得不对，可以更正；漏记的可以补上。” 钟太滴 看过后说：“没错！” 冷小鹰 说：“那请你签字！” 钟太滴 顺从地签了字。

冷小鹰 眉飞色舞地说完智取经过之后，将 钟太滴 签了名的控告书交给我：“把它丢进检举箱吧！”

“你真会耍阴谋诡计！”我假装嗔怪地说，“这样干你要担风险呀！”

“伸张正义，为民除害，我不怕担风险！” 冷小鹰 义无反顾地说。

控告信丢进检举箱不久， 钟太滴 来找我，哭兮兮地说，有干部找她谈话，威胁说捉贼拿赃，捉奸拿双，就你一方控告，没有旁证人，是不能立案的。 张宪华 可以反过来告你诬陷干部。弄得你吃不了兜着走，重则要坐监狱，轻则要丢掉一份好工作，下放农场劳动。现在你反悔还来得及，只要你撤回控告。 张宪华 念你年幼无知，不反告你。 钟太滴 吓破了胆，答应撤回控告，在一张纸上签了字，上面写的什么也没看清。

我感到事态严重，立刻找 冷小鹰 。

“ 张宪华 后台很硬。他曾经是兵团某首长的警卫员，在胡宗南攻打延安时，救过这位首长的命。” 冷小鹰 说。

“怎么办？”

“既然要拿双，我们就拿双吧！”

“你有办法拿双吗？”

“有啊！我去卧底，扮成盲流女子求 张宪华 安排工作，凭我的模样，他准会打我的主意！”

“这太危险呀！”

“ 不入虎穴 ， 焉得虎子 。我想做个出色的 侦察员 ，这是一个锻炼的好机会！我探亲提前回来，顺道抓这条 色狼 。”

我连忙婉言劝阻道：“小冷，你心眼好，同情弱者，憎恨强暴，又有勇有谋，我很佩服。但你毕竟是一个弱女子，而他是个从枪林弹雨中闯荡过来的剽悍男人。万一他得手怎么办？说什么也不能让你去冒这个险！”

“我是弱女子？”她一下钳住我的手，狠狠地一拧，就将我的手臂拧到背上。我痛极了，使尽吃奶的气力也挣脱不出；我越是反抗，她越是加力；我似乎觉得手被她拧成麻花了，痛得连连求饶，她才住手。洋洋得意地看着我。

“你有这么一身好功夫，我是服了。但强中更有强中手，我还是劝你三思而行，不冒险为好。”我生怕她失手，再次规劝。

她看出了我的一片好心，感激地说：“谢谢你的好心！但你不用担心，我会小心行事，而且哈密地区公安部门有两位男同学，我会求他们协助。”

我想起毛会计对 张宪华 的流氓行为早有察觉，恨之入骨，但又无可奈何，估计他会赞同“拿双”， 便给他写了一封信，求他协助小冷。信由小冷带走。

冷小鹰 探亲归来那天晚上，我去宿舍里看她，发现她气色难看极了，慌得倾口而出问：“是不是卧底失手了？”她嗔怪地瞪我一眼说：“你瞎说什么啊！”我又问：“你脸色这么难看，为的是啥事呢？”她哽咽着说：“我对不起母亲，迟回去了一天，她临终时好想见我，结果带着遗憾走了……”她泣不成声，伏到我肩头上哭起来。我虽然替她伤心，但怕有人看到误以为我俩关系暧昧，轻轻地把她推开，扶她坐下，帮她擦泪，劝她节哀。

冷小鹰 重孝在身，绝对不可能有心情去卧底了，我也就再不提及此事，而且没机会和她重谈此事。因为她回来之后，显得特别忙碌，几乎难得见她一面。

四天之后，我听说 张宪华 戴着手铐，由地方上的警察押回了师部。我立即将这个大快人心的消息告诉 冷小鹰 。她噗哧一笑，悄悄告诉我：“是我卧底把他抓到的！”

冷小鹰 装扮成盲流女郎求 张宪华 收留。 张宪华 的色眼贪婪地将她全身抚摸一遍，欲擒故纵，将她拒之门外，说如今不招工了。小冷看出他垂涎欲滴，第二次上门求他，他见同事都外出了，便将小冷带进办公室。

张宪华 叫 冷小鹰 坐下，按习惯程序问姓名、籍贯、年龄、文化、成份、特长、婚姻状况，诸于此类，然后仍说师部已通知暂停招工，不过有亲戚和同乡担保介绍，也可以接收。

“张主任！您做点好事，做我的担保，收下我行吗？” 冷小鹰 娇声娇气地说，“我求您了！”

“看你怪可怜的，我答应破例收下你。不过没什么好工作安排，只能到农场去，农场很艰苦啊！”

“农场也行！我是农村长大的，会农活，能吃苦！” 冷小鹰 装做饥不择食的样子。

“你干过农活？我不信！看看你的手，有不有茧疤？” 张宪华 认真地说。

冷小鹰 看出他醉翁之意不在酒，迟延一下后还是伸出了手。 张宪华 立刻抓住她的手检查茧疤，他一边轻轻地抚弄，一边梦呓般说：“你的手好像糍粑一样……”

冷小鹰 真想揍他一顿，但重任在身，只嗔怪地瞪他一眼，把手缩回。

茧疤检查完毕， 张宪华 给她一张表格说：“你将这张表格认真填好！”

张宪华 看过她填的表格后夸奖道：“你字写得不错，办事处正缺个抄抄写写的，你就暂留在这儿工作吧！”

四天之后， 张宪华 再也按捺不住燎身的欲火，安排毛会计和干事出差，他要采花了。

午夜， 张宪华 撬开 冷小鹰 的房门，像贼一样窜进去。窗外有个路灯，把屋里的景致照得一清二楚：猎物仰天而卧，仅用被角盖住腹部，正在酣睡，鼾声均匀。他手慌脚乱地脱掉衣裤，赤身向猎物扑去， 冷小鹰 其实是醒的，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大喝一声“谁？” 色狼 淫笑着向她扑去。她飞起一脚踢中他的下身。他惨叫一声“哎哟”，但觉得越遇到抵抗，越证明不是二手货，也越刺激。因此他忍住疼痛，重整旗鼓发起进攻，却见猎物靠墙而立，看其摆好的架势，就知道这猎物不是梅花鹿，难于轻易得手，便改变策略，讨好地说：“只要你成全了我，我给你安排一个最好的工作！”早在怒火中烧的她主动出击，一拳直抵鼻梁，一拳从下颚往上挑起，把个正在说话的他打得鼻孔舌头淌血。他还没来得及回手，外面屋里的电灯突然亮了，闯进三男一女，一个是毛会计，另三个是警察。女警察手中有个照像机，闪光灯一亮，摄下了他赤身裸体的光辉形象。 冷小鹰 从后面朝他腰部猛踢一脚，大声命令：“畜牲！穿上你的狗皮！” 张宪华 慌忙穿衣，浑身哆嗦，一身盗汗。男警察手中有副手铐，咔嚓一声将他铐起来。

马上将 张宪华 押回师部，他的家属和朋友会八方活动，采取威胁手段封受害者的口，并求老首长为他说情开脱。所以 冷小鹰 叫毛会计严密封锁了 张宪华 被抓的消息，要求哈密公安部门对其进行预审，搞到口供之后，再押送回师部。

第一次审讯， 张宪华 大叫冤枉，反咬一口说是有人设美人计陷害他。

公安局一个星期不理他。一星期之后第二次提审他。

张宪华 是个烟鬼，晚上睡觉都要起来抽两次烟。他进审讯室时，两个警察正在抽烟。那飘忽着的白色轻烟，那掺了当归的莫合烟发出的异香，令他流涎万丈。他厚起脸皮讨烟抽，遭到公安严厉拒绝。

“ 张宪华 ！反省得怎么样？”

他仍大叫有人设计陷害他。

“ 张宪华 ！你放明白点！” 警察目光如炬，神可透骨，直取 张宪华 ，声色俱厉地说：“这个星期，我们和你师保卫科密切配合，加班加点，对曾经在你手下工作过的十三名少女（警察打开案卷念了少女名单）进行了调查。调查结果不说你也清楚。你抗拒，我们也可以根据这些少女的血泪控诉定你的罪。那么，你将受到法律从严制裁。你坦白交代嘛，可以获得从宽处理。何去何从，你自己选择。另外，我们还要向你交个底：根据在哪里犯案哪里查办的原则，你将在本地接受法律制裁！”

名单是毛会计提供的，其实尚未取得调查结果。假称就地法办，目的是断掉他幻想老首长保他的念头。警察略施小技，就使他精神彻底崩溃，哭丧着脸说：“我坦白……”

“想坦白就说罗！”

“请给我一口烟抽吧！”

警察递给他莫合烟和卷烟纸。他感激涕零，连连谢恩，迫不及待，慌乱地卷成一个喇叭筒，狼吞虎咽地吸起来，过足瘾后，又卷一支，边吸边交代。

冷小鹰 回来之后，按毛会计提供的名单进行调查，她们要么被 张宪华 奸污，要么被 张宪华 猥亵，都含泪控诉了这条 色狼 的罪行。她们所以不敢控告，同 钟太滴 的心态一样。

“你重孝在身，仍不忘为民除害，真使我感动！小冷，你功劳不小，应该受到嘉奖。”我翘起大拇指夸道。

“还嘉奖呢！科长批评我擅自卧底和调查案情是目无组织，无法无天呢！” 冷小鹰 毫不介意地说，“揪出这禽兽不如的家伙，为姐妹们出掉一口恶气，挨批评值！”

张宪华 罪案如山，本应判刑，但他有一把大红伞，只受到撤职留党察看下放劳动的处分。不久，他被调到另一个师的云母厂当厂长。云母厂全是女工，其中一半是上海支边青年。人们说他好比狂蜂浪蝶掉进花海里，以后有好戏看。果然不幸言中，七十年代初期，他因奸污知青罪被枪毙，这是后话。

冷小鹰 卧底抓 色狼 ，虽然没见报，但消息不胫而走，很快家喻户晓，人人皆知。她走到哪里，都能留住目光，看到朝她翘起的大拇指。然而，在处分 张宪华 的同时，她被调到全师最艰苦的部门——水利工程处的劳教队当管教干部去了。

我特意在军垦大楼饭店点了几个菜为 冷小鹰 饯行。我俩平时有说有笑，无话不谈。但这顿饭一直是在拘束和沉默中吃完的。我把离愁埋在心底，溶在酒里。我从她的眼里分明看出，她也有几许依恋，几许离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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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文思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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